张决明一直坐在河边三天,不吃也不喝。不管张夫人怎么哭着求他回来,他也是一声不吭。
这之后,张决明就消失了,离开了张家,一个人在外到处漂泊。
他的风寒就是那三天时烙下的,当时没觉着情况严重。到后来,出了关,上了狼山,才知道他自己得了肺炎。
他并不心急自己的病,反而还任其愈演愈烈,最后,他还爱上了酒这种东西。
张决明是一个奇怪的人,他虽然内心悲痛,很想与王姑娘一起离去。但他又着实是一个坚强的人,无论身背多少的苦痛,也不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自杀,在他眼里是懦者的行径。
上了狼山,机缘巧合之下,拜了逍遥老人为师,学得了武林绝学。也因此,在江湖上留下了玉笛公子之名。
说起那把玉笛,正是那位王姑娘所赠,可是说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信物,张决明珍之爱之。
张决明出手从不杀人,只是习惯点住别人的穴道,或是制住别人。因为他不想他那根爱惜的玉笛,染上一丝鲜血——
他在武林中的名气越来越大,即使许多武林前辈也很看重他这个后生晚辈。他待人宽和,处事公道,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再加上他是文人出身,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文武双全,真可以说是惊才绝艳。所以江湖人极是尊敬他,黑白两道在路上撞见了,也会卖他几分薄面。
然而这位武林少年英豪,却是一多愁多病的身。
终年不离酒壶,喝酒可以慢慢喝三天三夜,也不会感到醉意。咳嗽与他终日相伴,喝一口酒几乎都要咳嗽上几声,有时咳得肺都要咳出来。
不少人劝他戒酒,却也知要让玉笛公子戒酒比要他的命还难。
尽管他是一个大酒鬼,还是一个痨病鬼,喜欢他的女人还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于是外界又谣传玉笛公子风流多情,艳福无边。也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个男子的满腔真情,早已给了那个投河自尽的女子——
正因为张决明酗酒,再加上他时常动武,才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阔别六年,再次回到张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人临死前总是渴望回到家乡,好待落叶归根……
……
“小李大夫——”张少爷叹了口气, “如果你治我的病,必须要让我放弃喝酒,我看这个病你还是不用治了,现在就回去吧——”
“你可知你现在的情形?”李半夏问。
“我当然清楚,我……活不了多少时间了……”张决明有些奇怪,自己本来早已看破了生死的,为何这一次却觉得有些许的黯然?
是因为回到了家乡,看到爹娘为他的病如此伤心,他心下难安?
“你都知道?”李半夏诧异,他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这次回来,就想死在自己的家乡。”死在这里,好歹也算是落叶归了根。而且这里,离她近。“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回来错了——”
李半夏心思一转,“你是不想让你的父母为你的病伤心?”
“算是吧,我本来想安安静静的死去的,我爹我娘都不知道,他们还会以为我在外面过得很好。”是他自私了,托着这样的一副身体回来见两位老人家,不管过去他的心里有多怨他们,看到爹娘为他落下的泪,他仍然心如刀割。
但是他现在回来了,不但令二老伤心,就连安安静静的死去,恐怕都不行了——
张决明看了一眼李半夏,未说出的话不用说李半夏也明白。
李半夏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知叫你戒酒你一定不会答应,但是我身为大夫,为了病人的身体着想,还是不得不叫你戒酒。”
“我明白。但你也要明白我是一个危险的人,长期与一个痨病鬼打交道,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与我太过接近,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和不必要的困扰——”
“如果我怕危险,我就不会当大夫。”李半夏回答得很坚决,别说他只是身患痨病,有可能会有传染的风险。就算是别人身患疫症,她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安危就对他们不闻不问。
从小爷爷就告诫她,行医救人,首修的就是医德。医德有了,才能谈得上研修医术,治病救人。
如果因为自己患者的病可能会传染给自己,就放弃救治,这样的大夫又有什么资格让这些患者把生命交给自己呢?又拿什么,来得到他们全身心的信任?
大夫和患者之间本来就是一个互相信任的关系,只有患者信任大夫,才敢把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交给大夫。只有大夫信任患者,相信他在他们彼此的坚持和努力下一定能够康复,病情好转。不放弃任何一个患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医治他们,才可能真的达到彼此的预期。
看她说得这么坚决肯定,张决明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
在他的注视下,李半夏又道:“而且我刚才替你把过脉,又观察过张老爷和夫人的面色,如果我所言不差,你的痨病乃是非开放性的,也就是说不具有传染力,不会传染给别人——”
张决明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病并不会传染别人,只是安全起见,每次咳嗽说话的时候都特别留意。
短短时间里,她能断出这一点,也算是有点本事。
只是他的病他自己清楚,无论谁来都一样,没得医就是没得医。
张决明勾唇,轻轻一笑,“那不知李大夫是否听说过我张某是一个风流多情的人,喜爱女色,出现在我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掉。”
李半夏也笑了,“张少爷何必这样说自己呢?得了你这种病的人,若真是如你所说,是一个贪喜女色之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078 热闹跳大绳
“张少爷何必这样说自己呢?得了你这种病的人,若真是如你所说,是一个贪喜女色之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痨病还不是其他的病,尤其像他这种晚期的病人,每喝一口酒,每近一次女色,都会给自己的身体增加一分损耗,也多一分危险。
张决明怔了怔,笑着摇摇头,自己还真被她给说住了。
“那小李大夫打算如何为我医治,你也该知道我的病根本就是治不好的。”
“我……”
“明知治不好的病,就不要白费那个工夫了,你嫌烦我也觉得痛苦。更何况,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让别人治好我的病,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死去——”
李半夏抬眸看他,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这样的一个男人变得如此的消极,蝼蚁尚且偷生,他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这是作为病人的最后一个请求,恳请小李大夫答应~~”张决明说着,踉跄着提着酒壶,走出了房间。
李半夏叹了口气,她知道,在他没有想通让她医治之前,她说什么都没用。
在他快出门的时候,李半夏喊住他:“张少爷,我想说一句:一个人可能改变不了环境,但可以改变自己;可能改变不了事实,但是可以改变态度。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没有开始替你诊断,你就选择放弃。我希望你能够尽早想通,即使你最终还是逃脱不了那个结局,至少不让你爹和你娘为你担心。”
“这是清心散,是我自己所制出的药丸,对你的病可能有些帮助,我放在这里了……”清心散是集五倍子。飞辰砂还有川乌等药材,糅合制成。具有清热解毒、清肺散结,止咳化痰的功效,对张少爷的病应该会有所帮助。
李半夏说完,背着药箱,径直从张决明身边越过,在侯柳的带领下,离开了张家。
张家老爷子和夫人一听说儿子不要大夫医治,又急急忙忙赶到儿子屋里,张决明只是笑着说他并无大碍了。让他们二老放宽心。
放宽心?他们哪里能放宽心。
这不,张老爷沉着脸从房里出来,又是托关系。又是使银子,让自己的管家亲自走一趟,帮忙把卞国国都的孙兼之孙老大夫请来。
传闻孙兼之是卞国有名的神医,在他手上就鲜少有治不好的病。只是孙老先生脾气古怪,没有机缘他一般不会轻易医治。让管家跑这一趟。也不知结果到底如何——
李半夏直接回了药庐,赵郎中和川乌已经回来了。
几人商量起张家少爷的病,赵郎中也一口笃定,得了肺痨晚期的病人根本就是无药可救。与其想着让他多活几天,还不如满足他最后的心愿,让他安安静静的走——
不过赵郎中也曾提起。他以前游历的时候,听过一个地方的人曾经用一种很恐怖的办法治好了某个村长的痨病。当时村里一半人见着都恶心得吐了,但后来那位村长确实康复了。真是奇事一件。
至于是什么恐怖的办法,赵郎中就表示他不知道了。和他说这件事的人是一个有点耳背的大爷,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想到哪儿就说哪儿。什么法子。他大致的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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