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明白的。”楚彧淡淡一笑:“这是父亲理应得到的,儿子替父亲争夺本就属于父亲的东西,当然义不容辞。”
三老爷欣慰地点头笑了笑,随即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颜氏忙转身去给他抚着后背,楚彧也迅速地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三老爷面前。
一盏茶喝完,三老爷的咳嗽平息了下来,脸色却比先前要苍白些了。
颜氏给他揩了嘴角,脸上平静,眼睛里的忧愁和担心却无法掩盖。三老爷掀起嘴角笑笑,道:“彧儿,你身上有要事要办,我们就不多留你了。出门在外,一个人多加小心些,多听你武师父的话。”
楚彧颔首,轻声道:“父亲母亲多保重,儿子告辞了。”
“去吧。”
没有人知道楚国公府的彧少爷曾经回来过一遭,等楚国公府里的某人意识到的时候,楚彧已经离开了京城,奔着江夏国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西岭皇室浩大的联姻使者团已经跨过情洛江这条西岭和大晋天然的国界线,朝着大晋京城开赴而去。
楚彧在路上接到的线报,西岭皇室前来的使者团人数近万人。仪仗队一千人,警卫队两千人,随行侍从两千人,专门运输西岭皇室陪嫁来的各种物件的人两千人,乐师、工匠、农人、文士等有专业技能的人一千人,另外还有两千人,一千个美貌少女,一千个清秀少年。
除此以外,西岭皇室还陪嫁来了诗文、农书、佛经、史书、医典、历法等典籍,各种金玉饰物、烹饪食物、各种花纹图案的锦缎垫被,以及一些大型的佛像等身像等大型器具等物件。
据说西岭皇室使者团这一路上可谓是风头出尽,所到之处大晋百姓只有四个字能形容——叹为观止。
“手笔真大啊。”楚彧敲了敲记载线报的那张薄薄的纸,挑眉一笑:“单就看列在最前面的,黄金三千两,恐怕就要晃瞎人的眼吧。”
武道子皱起眉头,沉声自言自语道:“西岭皇室到底意图为何?联姻我朝必定是有所图啊……”
楚彧抱臂笑道:“武师父何必担忧,西岭使者团已经开赴京城了,这事儿就留着给皇上担心吧。”
“我总觉得不踏实,好像忘掉了什么细节一样……”武道子眉头皱得愈紧,忽然“啊”地低叫一声,看向余初问道:“公子,可查明了西岭皇室前来联姻的女子的身份?”
楚彧展颜一笑,笑容里却有些嘲讽:“来头,倒是真的好大。”
☆、104.第104章 金色锦鲤
西岭与大晋虽然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几无交集,彼此之间了解十分有限。但随着这一次西岭皇室派出的使者团前来大晋,有关于西岭皇室的一些消息也陆陆续续地传到了大晋掌权者的耳里。
作为最关心西岭此行动态缘由的大晋帝王,搜罗这些消息自然是避无可避的。
楚彧作为信息搜罗者,有樊城这个京外消息的可靠提供者,先一步知道西岭皇室的相关内幕也并不稀奇。
西岭此番派来的联姻女子的确非同寻常。
西岭皇室崇佛,对佛陀的崇拜和仰慕达到了一种令人不可置信的地步。西岭皇室若是要做任何在西岭百姓看来算得上是“重大”地步的活动,势必要先“请佛”。佛陀同意,活动方才能实行,佛陀若是不同意,活动便必须搁置。
如何“请佛”,佛陀如何表达对活动的同意与否不得而知,但西岭皇室对佛的崇拜不言而喻。
而这名来自西岭的联姻女子,也与佛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据樊城捎来的消息,这名女子自小便被西岭最大的佛寺,大昭寺所抚养,其本人原本的身份是西岭皇族一位亲王之女。亲王之女在西岭也不过是个宗室女子,地位并不显赫,但由于她从小便生活在佛寺,与佛家众僧和往来信者、香客来往,听经礼佛,使得她在西岭的地位很高。西岭皇帝曾经先后三次嘉奖于她,甚至破格册封她公主封号,将她的皇室级别提了两个等次。毫不夸张地说,这名女子在西岭的地位,远远超过西岭任何女子,可称得上是西岭女子中的第一人。
将这样一位在西岭享有盛誉的女子送往大晋,西岭皇室的意图不可谓不深。大晋皇帝如何接待这样一位联姻女子,也是摆在大晋帝王面前的一个难题。
楚彧一方面为大晋皇帝即将感受到的烦恼而暗自好笑,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思考着西岭送此女入大晋的背后所隐藏的真正目的。
一个行动必定是有所缘由才会发出的,就算是西岭有心要打开国门与大晋开始正常的外交往来,以联姻之名示好,却也根本不用派出这样一位在西岭有特殊地位的女子前来联姻。
武道子了解清楚西岭联姻女子的身份之后沉默半晌,方才幽幽道:“西岭此番动作不得不防,恐怕大晋……再无宁日了。”
楚彧莞尔一笑:“武师父此言差矣,依我看,大晋向来无宁日。内有曾家之壮,江夏之乱,这外嘛,也难说没有忧患。”楚彧顿了一下,道:“北汉、南湾、海国,再加上现在不再蛰伏的西岭,大晋身处四者中央,单就此格局而言,便是四面楚歌之势。即便这这东西南北四块并没有举兵来犯,大晋也不能掉以轻心。”
武道子神情一凛,面上顿时端肃了几分:“公子说的极是,北汉滋扰我北方领地自古有之,南湾和海国虽然散乱,但难保其没有一统之心。如今西岭也似乎蠢蠢欲动……一旦西岭起了头,这天下格局,的确难以定论。”
“武师父也不用太过忧心了。”楚彧浅笑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皇上的野心大着呢,怕就怕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楚彧面上笑容一深,脑海中浮现出入宫觐见皇帝的情形。
懋勤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在此处接见大臣已经形成了一项惯例。楚彧并无官职在身,但接到入宫的铭牌后,宫中内侍却直接将他带到了懋勤殿后殿——这便是皇帝批阅奏折累了休息的地方,严格意义上讲,除非是宠臣,否则是无法接近皇帝休憩的“卧室”的。
当今帝王号咸宁帝,年号淳平,取“四海升平”之意,群臣商议后奏请大学士拟定的年号和帝号十分清楚地表明举朝诸臣所秉持的治国之道,二字足以概括——中庸。群臣希望维持大晋如今的现状。
咸宁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龙章凤姿,贵气逼人,端坐在懋勤殿主殿中央,从头到脚都显露着尊贵无比的皇家气质。
楚彧离他五步之遥,正正经经地下跪行礼,微微垂首不敢直视帝颜。
咸宁帝晾了他一刻钟的功夫,方才搁下手中正在处理的奏折,叫了起。他打量了楚彧片刻,倏尔笑道:“数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沉稳了。”
楚彧微微颔首:“彧已非孩童,再不敢跳脱。”
“朕还记得当年你我二人替太子受罚之事,只是不知当年的仗义小兄弟如今是否依然勇敢无畏。”
咸宁帝话中有深意,楚彧听得明白,不假思索地道:“彧依旧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咸宁帝轻轻颔首,几年帝王不是白做的,喜怒早已不行于色。他缓缓起身,叫了内侍宫人清道。随着鞭响声的不断发出,听到鞭声的宫人纷纷低头避行。咸宁帝和楚彧到了御花园中。
“太液池里的金色锦鲤游得越发畅快了。”咸宁帝和楚彧站在了池边,咸宁帝看着池里枯败的荷叶淡淡地开口道:“这些年,金色锦鲤算是抢够了风头,好食儿它先吃,好水它先用,其他各色锦鲤都得让着它,照着它的活动轨迹活动,更不要提那些小鱼小虾了。”咸宁帝笑了一声,侧头看向楚彧:“想当年,这金色锦鲤还是朕亲自放进这太液池里的。”
楚彧停顿片刻,平稳地接话道:“天下都是皇上的,金色锦鲤也不例外。皇上要它生便生,皇上要它死便死,再厉害的金色锦鲤,也不过是一条鱼罢了。”
“这话说得不错,左右也不过只是一条鱼。”咸宁帝莞尔微笑,笑得却有些意味深长:“只是养了这么些时日,要给杀了,也难呐。虾兵蟹将,总有那么几个围着这金色锦鲤转悠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动金色锦鲤,恐怕也要好好计划一番。你说此话说得可对?”
楚彧微笑道:“不若将这金色锦鲤单独圈起来养着,慢慢夺了它赖以生存的水,不用皇上亲自动手,它也必死无疑。”
咸宁帝闻言顿时朗声大笑,伸手拍上楚彧的肩,笑容里比之前多了两分暖意:“文盛还是那么聪明。”
“彧不敢当。”楚彧低头道。
咸宁帝话中的“金色锦鲤”,毫无疑问指的是如今在大晋权势滔天的曾家。咸宁帝和楚彧对此心照不宣。江夏国之事平定之后,接下来几个国中之国的取缔便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然而接下来,就该轮到风头无俩的曾家了。
咸宁帝少年登基,母家势微,群臣看他年幼,多有敷衍之心,政事全赖辅政亲王处理。咸宁帝身边没有可依附之人,认识到这种情况的咸宁帝开始有意识地扶植起一些被皇族贵胄排斥在外,且与朝中大半臣子没有私交的大臣,以此来增加自己及冠之后夺回政权的砝码。这些大臣多半出身并不显赫,大半出自没落贵族门第。曾将军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