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给我生孩子?”萧直声音闷沉,目光复杂,觑了她半晌才道,“太医说过的话,你全忘了吗?你的身子……”
佑和截口辩道:“太医从没有肯定地说我生不出孩子,只是说……只是说……”
“只是说很难……”说出这一句时,声音已然低了许多,可是到末尾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这就是说我也是有希望的嘛!”
萧直静静望她一瞬,忽然将她按在胸口,下巴抵着她的额,几乎用带着怒气的口吻道:“我不要为了一个孩子拿你冒险,决不。”
“萧直……”佑和挣了挣,发现他抱得太紧,她挣不开,只好贴着他胸口努力发出声音:“你们萧家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要我生,那你们家不是绝后了吗?这……这也没关系吗?你爹你娘能安息吗?我们至少、至少努力一下嘛!我们……”
“公主别说了,”萧直打断了她,“以后都别说这些话。”
说着,双臂猛地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就要消失似的。
佑和无奈又沮丧,脑袋抵着他的胸口,闷闷叹了口气。
·
眼下已经到了岁暮边上,佑和身子骨渐好,已经不必躺在榻上,倒是时常出来逛逛园子,这几日萧直每日都去军卫处理一些积压的公务事,佑和同他在一块儿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早晚两回。佑和这几日心情不大爽,虽然昨日才接了宫里来的帖子,得知皇兄邀她和萧直除夜去宫里赴团圆宴。若换了平常,她必然会很高兴,可惜,她现下无甚心情期盼此事。这自然是有缘由的。
自从被萧直告诫不要再提生孩子的事后,佑和又死不悔改地提了数次,但是每回都被萧直截口堵回来。几次三番下来,佑和越发觉得无力,可是念头却不死。
终于在她又一次提到这个敏感话题时,两人谈崩了。彼时,萧直怒气难抑,佑和偏不死心,于是萧直一气之下蹦出一句“公主趁早死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生孩子”,这话委实说得太绝,佑和着了恼,怒火之中口不择言,捡了一句更狠的话扔回去:“我想生孩子有什么错,这天下又不是只剩你一个男人,我找别人生还不行吗?”
话一撂下,佑和就后悔了,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她终于体会到覆水难收的意思。
萧直显然气坏了,大概除了气,还有些受伤。
总之,自那日起,两人陷入了互知心意以来的第一次冷战,谁也不搭理谁。
倚月轩里的人都瞧出来这几日的不对劲,虽然驸马每日早晚还是照常来公主院子里一趟,可是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全然成了陌生人,驸马每回只是瞧上公主一眼,然后就走,而公主每回都是背身不看驸马,仿佛从前的亲密只是她们这些丫鬟的想象。
虽然觉得奇怪,但谁也不敢打听,只有胆大的秋昙试着探问了几句,可惜一无所得。大伙儿不免焦急,毕竟就要过年了,本是个欢喜的时候,公主和驸马的关系却冷了,真教人操心哪!
不只是丫鬟们操心,佑和自己也很操心。
她讨厌和萧直冷战,可惜闹得那样僵,她一时也拉不下脸,而且现下她还有一件犯愁的事,那便是生孩子这件大事。
佑和的主意已经打定了,孩子是一定要生的。
萧直孤家寡人这么多年,她要为他生个孩子,和他一样姓萧,那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往后就算她不在了,也有他们的孩子陪着他,这样她就算早早死了,心里的遗憾也会少一些。
如今的难题是如何说服萧直。
佑和犯了难。
正踌躇时,却有客到访。
来人是陆临遇。
日理万机的陆大人突然来求见她,佑和颇为惊讶。
谁知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头。
佑和在涤心斋见的陆临遇。
陆临遇一进门,就请求佑和摈退左右,道是有要事相禀。
佑和满腹疑惑地叫秋昙和小莲花退到门外守着。
陆临遇开门见山,将当日游园会落水一事的原委详细告之于她。
佑和听完他的一番话,微张的嘴巴半晌没有阖上,脸上分明写着“陆大人你瞎编呢吧”,默默回想许久,她才终于将一些细微的端倪连到一起,于是便想明白了,可是心里仍是觉得震惊得很。
抿了好几口茶,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容色敛静地启口说道:“难得陆大人能将这些告知我,若陆大人说的都是实情,那令妹做得倒是滴水不漏,那虞香油原本是我听她提起,才请她拿出让我瞧瞧的,没成想却掉到舟板上,泼出了一半,这确实是我亲眼瞧见的,怎会晓得这是她有意为之,我和林家小姐到底是驽钝了,竟同时被她玩了一遍……”
陆临遇无奈地摇头轻叹,道:“陆皎她向来蛮霸,不会使弯弯绕绕的法子,这回倒算稍稍迂回了些,若不是微臣知她甚深,大抵也会觉得这只是个意外罢了。”
“陆大人方才的意思,我大抵算明白了,林家小姐是无辜受了牵连,的确不该获罪,我明日便会同皇兄说。”
陆临遇有些惊讶地挑了挑长眉,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缓缓道:“公主不觉得微臣此事处理不当?”
“有何不当?”佑和微微一笑,抬眸睨着他。
“陆皎是微臣庶妹,所犯的乃是谋害公主的重罪,按大盛律法,那是没有活路的,微臣私自送走她,更将错就错,将林家小姐扣押在案,公主不觉得臣罔顾国法,颇为自私?”
“陆大人若是真的自私,便不会来同我说这些了,让林家小姐直接被定罪便结案了,何必要来请求我去向皇兄陈情呢?”佑和神色渐渐严肃,认真道,“陆大人所为,或许有那么一丝包庇血亲的嫌疑,不过,我却晓得,陆大人此举却始于忧国之心,从前旧事,我亦有所耳闻,令妹之于安西王,是何重量,我不敢估摸,可我却晓得这几年皇兄心中所愁之事,排在第一位的便是西北五道,安西王频繁有动,皇兄曾说过,陈曜不过是缺了个兴兵的好借口罢了,但凡皇兄稍有差池,便会给他捏了把柄,现下并非削藩的好时机,我怎会不知陆大人心中忧虑?”
陆临遇眸光微敛,朱唇划出笑意,恳挚道:“公主心思通透,臣甚为钦佩。陆皎所为,理当判死,微臣与其并无几分亲情,只担心对家父有些打击,不过若臣禀明家父,他大抵亦能做到大义灭亲,此事若仅牵连我陆府,微臣自然不敢冒欺君大罪瞒下,只是当时公主病重,皇上对公主尤为爱重,若臣禀了真相,只怕皇上冲动之下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说道,“便如当初恪王之事一般,但凡牵扯了公主,皇上很难冷静处事,这便是臣所担心的。”
佑和蹙眉点头,应道:“的确如此,若皇兄因我之事有所异动,必会引得西北大乱,那我倒成了大盛罪人了,此事……我倒应感激陆大人。”
“微臣惭愧。”陆临遇微微颔首,“陆皎之事,臣到底应该给公主一个交代。倘若公主认为陆皎不该留,等到削藩之事落定之后,臣可以保证亲手解决她,公主以为如何?”
佑和吃了一惊:“这……”
陆临遇却笑了:“或者,我让阿直来动手,想来他大抵会很满意。”
佑和闻言一怔,想起了陆皎要害她的原因,脸色随即沉了沉,沉默一瞬,才道:“方才只顾着说家国大事,我倒忘了这一茬了,我不要令妹的命,但是,既然这件事是陆大人欠了我,不如换个方式还我这个人情,如何?”
第47章 来那是他
听完佑和的要求,陆临遇委实惊了惊,他敛眸想了一瞬,仍是不好贸然答应,郑重道:“公主,这……似乎不大好?公主可是说真的?”
佑和点头,脸上虽有一丝赧色,目中却颇坚定:“我总得试试,既然嫁了他,总得为他考量,为他们萧家想想,现下我还活着,决计是不愿给他纳妾的,若按从前神医说的,天不假命,我离大限也没几年了,我若走了,他……”说到这里,微微垂了眸,声音有一丝苦涩,“他是续弦还是纳妾,都是合情理的,到时大抵也会有子嗣,只是这还有好长一段日子,他若娶妻几年,都没个结果,到底不大好,而且,我也有几分私心在,往后他和别人生的孩子与我一丝关系也无,我同他在一块儿,什么都没留下,便是走了也会存着遗憾哪……”
一番话听罢,陆临遇的心情有几分复杂。佑和公主自小体弱,关于那个“活不过十九”的预言,他也是清楚的。不过,他却没把那预言当真过。明德帝这些年从未停止为佑和公主寻找天下良医良药,从前因为萧直的缘故,他对这些事也较为留意,晓得明德帝几年前便得了个消息,这几年正派人在寻一位西域奇医,是以他觉得佑和公主的病体并非毫无希望。
不过,方才佑和一席话,也教他听出了她对萧直的情意。但说到续弦、纳妾,陆临遇又觉得佑和公主对萧直还是不够了解。思及此处,陆临遇觉得有些事也没有必要再捂在心里了,不妨对公主说白了,也好教她再仔细斟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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