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作美,不时拂起那两人的长发,乌黑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飞扬,有几根不时缠绕于一处共同飞舞,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一片秋意盎然中,那共绘丹青的一对璧人成了这天地间最美的画。
美好和谐。
那么的,美好和谐。
第19章 那画儿太美
“驸马!”秋昙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原本静谧的一切。
执毫共画的那一对璧人齐齐回过身。
“你、你回来了?”佑和眼中有一丝讶然。
萧直微微颔首,不发一言。
“那……”佑和有一丝尴尬地捏着毫笔,不晓得说什么好,早上她明明已经同他说过不必再过来了,没想到他又来了。佑和并没有同凤眠书说过与萧直这场婚事的个中纠葛,凤眠书也不曾多问。现下有凤眠书在场,她更不好说得太直白。
佑和正为难,却听萧直道:“我打扰你们了,抱歉。”
“萧将军——”凤眠书突然开口,唤住踅身欲走的萧直,“眠书方才与佑和合画了一幅《秋遐图》,将军不过来瞧瞧?”
萧直转过身,目光与凤眠书的视线相对,表情平静,黝深的眼神看不出心绪,却迟迟没有回答。
佑和隐隐觉得气氛很怪。
沉默一瞬,萧直大步迈来,走到桌案一侧,一双深目望过去。
凤眠书唇角上扬,凤眸盛满了笑意,长指点着桌案上堪堪完工的《秋遐图》,悠然道:“远山旷空为佑和所画,楼宇高阁乃眠书手笔。”
萧直恍若未闻,低垂的视线直勾勾地凝在画上一角。
那处有两方印鉴,一为“竹禺公子”,一为“随山居士”。
凤眠书不知他目光胶着何处,只当他仍在瞧画儿,遂又问道:“萧将军以为如何?是否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萧直收回视线,缓缓抬首,嗓音沉如重石:“本将只是粗鄙武夫,不识丹青,瞧不出。”语毕,不等凤眠书作答,径自走近佑和,“太医说了,公主脚伤未愈,需多卧床,公主今日站得太久,该回去休息了。”话音未落就已伸出长臂,在佑和不及反应之时将她捞到怀里,旁若无人地往倚月轩走去。
一旁端着茶点的秋昙瞧呆了,待反应过来,欢喜已盈满心怀。难得看到驸马大人狂一回,这表现不正像占有欲强大的夫君吗?看来有戏啊!
秋昙心情愉悦,脸上笑意挡也挡不住,好半晌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位贵客。只见那贵客俊眉微拢,目光追索着远去的身影,瞧上去似有无限黯然。
秋昙心中哼一声,没那闲心去同情他,倒是琢磨着多拖住他一会儿,好为公主和驸马争取些独处时间,于是她笑容满面地把茶点放到桌案上,恭恭敬敬道:“凤公子,您喝口热茶,还有这甜酥饼是公主想出来的,您尝尝!”
凤眠书低低叹息,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回到桌案,却不饮茶品尝,只盯着案上那幅《秋遐图》兀自沉思。
却说毫无防备之下被萧直抱走的佑和好一会儿才懵然回神,可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叫他停下,反而由着他往前走。老实说,在园子里站了许久,佑和确实觉得脚有些不太舒服了,左脚隐隐发酸发痛,被萧直抱起那一瞬,双足一松,那点难受缓了许多,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可轻松的只是身体,佑和心里有些乱。
先前凤眠书要抱她来园子里,她没让,坚持让秋昙和小莲花扶着她走过来的。明明她和眠书才是好友,彼此交情更深,更熟悉,可她只要想想被眠书抱着的样子就觉得别扭到不行,完全不能接受,然而换了萧直,却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不可否认,经过先前十余日的亲密接触,萧直这怀抱她已极为熟悉,心理上的别扭比不过身体的诚实。他抱她时总是十分轻柔,步伐稳重,几乎感觉不到摇晃,那有力的双臂带来无穷的安全感。可这不该是理由呀!难道只是因为萧直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吗?还是,因为萧直是个断袖?
佑和脑袋里一片昏昏然,不晓得该拿心中那诡异的感觉怎么办才好。
直到萧直抱她进了倚月轩的院门,佑和才猛然想起凤眠书还被丢在园子里,顿时惊觉萧直这行为实在有失妥当。
“眠书还在那里!”白皙如玉的小手轻轻拽住萧直的衣袖,迫得他低头看她。
“他有手有脚,自己会走。”深邃的黑眸在她白璧般的脸蛋上溜了一眼,很快移开。
“你怎么了?”佑和诧异,“你好像在生气。”
“没有。”萧直跨过门槛,几步走到床榻旁,将佑和轻轻放到软褥上,又屈膝蹲下,要为她脱靴。
脚被温热的大掌握住,佑和惊得一怔,忙缩了缩,急道:“我、我自己来……”
“我帮你。”萧直不容她退缩,握在纤瘦脚踝上的大掌不放,利落地脱下两只鹅黄色锦线绣靴,轻柔地握住裹着白色罗袜的纤足,慢慢放到榻上。
佑和呆住了,心头怦怦乱跳,小脸跃上红霞。他的手掌已松开,她却觉得双脚仿佛还被他握在手里。
她脸蛋红红,水眸发怔,一眨不眨地盯着萧直看,一颗心被突来的悸动慌乱弄得难以平静。
做公主这么久,她习惯了被人服侍,秋昙会为她脱靴,小莲花也会,所有的奴婢宫侍常常做这件事。
可萧直是个大男人,是个大将军,他甚至不能算她真正的夫君,可他竟然为她脱靴!
佑和不晓得这一刻自己是羞赧更多,还是震惊更甚,她只是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不对了。
“公主哪里不舒服?”瞧见佑和脸颊泛红、眼神痴然,萧直浓眉一紧,倾身靠近,仔细瞧着她,“可是染了风寒?”
“没、没有。”佑和不敢与他对视,蓦地垂下脸,凉凉的手按上烧乎乎的脸庞,想让那灼热快些降下来,可脸蛋却像故意与她作对似的,热度只增不减,连紧贴着脸颊的手心也热起来。
“还是让太医瞧瞧。”萧直语声紧绷,转身便要走。
“不用了!”佑和一急,伸手抓住了萧直的手。
柔软的小手握上粗砺的大掌,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皆是一怔。
佑和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仿佛被火烫到,连忙丢开,急急地缩回来,更矫枉过正地往床里头退了退。
萧直沉默地望着,缓缓将大掌收回身侧。
“我、我……是想说我没事,没有不舒服,不要叫太医……我不想教皇兄担心,你、你可以走了……”佑和螓首低垂,闷闷地道。
半晌,头顶才传来低沉的一字:“好。”
待佑和抬首,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经跨过门槛,消失在视线内。
萧直走出倚月轩,望见凤眠书迎面走来。
“萧将军不多坐会儿?”漂亮的凤眸中碎光起伏,凤眠书嘴角噙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公主累了。”萧直停下脚步,淡淡道,“所以殿下也请回吧。”
凤眠书笑意加深,眼中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凤某正要亲自去同佑和告辞,难道将军连这也不允吗?”
“殿下请便。”萧直留下此言,随即离开。
凤眠书果真依言同佑和告辞,天黑之前离开了将军府。
***
是夜,长随赵松瞧见西苑沁浊斋的烛火一直亮到了丑时。
于是,第二日一早,萧直前脚才出门,赵松后脚就去找了昨日在将军书斋当差的小书僮三柳。
“昨晚将军忙啥,怎忙到那么晚,你这小子干啥吃的,就不晓得提醒将军休息?”
三柳抓着脑袋想了一瞬,懵懵然道:“将军整晚就只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看兵书还是看舆图?”
“……画画儿。”
“什、什么?”赵松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足足能塞下一个大鸭蛋。
“将军昨儿个一晚上都在画画儿,画好一张揉掉扔了,再接着画,然后再揉,再扔,再画……嗯,就是这样。”三柳又挠了挠脑袋,确定自己没记漏。
赵松更惊诧了:“将军画的是啥?”
“我就瞄了那么一眼,画的好像是……”三柳眉头皱起,努力回忆,“好像是房子,又好像是塔,好像还有树……嗯,好像就是这些。”三柳肯定地晃晃脑袋。
“画得好看不?”
“呃,”三柳一愣,想起那分不清是楼是塔的建筑物,忙一本正经道,“将军那画儿……那画儿太美了,我、我没敢多看。”
“真是奇怪了……”赵松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将军以前最讨厌画画儿的啊,不是说画画儿最无趣么?”
“可我瞧着将军昨儿个画得可认真了呀……”三柳也惊讶了。
“这说不通啊,”赵松惊异道,“我明明记得以前夫子逼急了,将军都是把陆家小少爷拎过来代画的啊!怎么握了这么些年刀剑,忽然又想起握画笔了……啧啧……”
赵松连叹两声,疑惑不解地走掉了,留下摸不着脑袋的三柳呆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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