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师父死因真相,王臻华也不隐瞒,如数道来。
听了之后,庞枝沉默良久,“可现在拿不到他得证据,想要告官,只怕很难……”
“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是直接报官,由三位师兄提前打声招呼,请汴梁府彻查此案。汴梁府近几年破案率很高,再加上咱们提供的线索,真相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王臻华也提前点出其中缺点,“这种方法不好的也有一点,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有人下毒害人,师父死因存疑,届时仵作势必会验尸,只怕师父遗体不能保全,不知你是否介意……”
“这……”虽然想要查出真相,但让父亲死后都不得安宁,实在愧为人子,庞枝迟疑问道,“敢问师兄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说起来也简单,直接找出真凶,并找出查出一系列相关人证物证,让凶手百口莫辩,只能当堂认罪。”王臻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解释道,“现在物证缺的就是那枚药玉,鲁家虽然谈不上守卫森严,但仆人使女也不少,咱们也不好直接上好搜查,只能等报案后,让官府出面搜查。”
庞枝听了不由丧气,但心思电转,问道:“那人证呢?”
王臻华轻轻点头,“人证一事,还要请师妹出手相助了。”
庞枝听了王臻华细细道来,不时点头应声。
直到今日丧仪过去,庞枝关了府门,唤来所有曾在庞老院中服侍过的下人使女,齐聚一院。
这到底算庞家的家事,王臻华想要避嫌离开,庞枝却说不必见外,使人搬来一扇屏风,请了典素问作陪,让两人一齐坐镇,旁观者清,请他二人帮忙瞧瞧谁露出马脚。
王臻华本来就关心此事进展,听庞枝安排周详,也就不再推辞。
庞家这段时间本来就人心惶惶,被主子无缘无故召集在一起,更是不安起来,人群中不时传出一阵交头接耳的切切声。但随着庞枝出现,端坐在上,内外两院管家分站两旁,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能在家父院子里伺候的,就算不是府里的老人,也是出众能干的。”庞枝目光缓缓扫过人群,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让所有人不禁屏息细听,“所以家父过世之后,家母虽然意图迁怒,但我说父亲病了半年多,伺候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好寒了忠仆的心,所以我一再恳求,保了你们的命不说,还额外发了两个月的月钱,权作这些日子以来众位辛苦的补偿。”
“我自问对得起你们,但你们中有些人勾结外人,里应外合,下毒谋害主人……”庞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嘭”的一跳,“也就别怪我不念你们十几年的脸面和情分了!”
院中众人被吓得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扑通扑通磕着头,“娘子明鉴……”
由着众人磕了半天头,庞枝才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至于无辜者,我也不想追究,但如果没人站出来……”庞枝意味深长停顿了一下,“我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错过一个的。”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
庞枝轻抬下巴,左侧的管家上前,“凡有举告者,赏银五两,经查证属实者,再赏银十两。”说完,管家一挥手,两个使女捧着托盘上前,管家揭开上面覆着的红布,露出一排排银锭银光闪闪。
财帛动人心,很快有人上前举告,但说得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譬如谁偷藏了一盘子莲花糕,谁偷折了一枝芙蓉花……随着这些人一个个都拿到先前许下的五两赏银,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举告的行列,而举告内容也不再限于芝麻绿豆的小事。
终于当一个老嬷嬷陈氏被人再三举告,譬如某一日当职却摸鱼,不知偷跑到哪儿去,再譬如某一日多得了赏钱买酒,也不知是谁赏下的……将所有举告内容串联起来,直可以定陈嬷嬷的罪!
陈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磕起头来,“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奴婢一时迷了眼……”
有人招供,庞枝却一点没有目的达成的开心。她沉下脸,挥手示意管家把其他人带走。下人使女们看出主子心情不太好,悄无声息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功夫,庭下只剩下陈嬷嬷一人。
陈嬷嬷一看这阵仗,吓得屁滚尿流,“娘子饶命,奴婢只收了几次赏钱,传递了几次消息,只是让老爷一旦病情好转,就将消息传递过去,奴婢只以为姑爷一片孝心,想在老爷跟前表现表现……”
仔细盘问过陈嬷嬷之后,庞枝让人把陈嬷嬷押下,转到屏风后。
王臻华听了这一通审案,心中也是百味具杂。庞老先生一贯严肃,但对鲁子由这个准女婿,态度不可谓不好,真不知道鲁子由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做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三人简单商议过后,一齐决定到官府报案。若是及时,说不定鲁子由还没来得及毁掉证据。
这绝对不是一桩小事,一个处理不好,这女婿毒杀岳父就是一桩丑闻。王臻华跟汴梁府是老熟人了,先去报案;庞枝和典素问分别告诉庞母和三位师兄,总不好让他们从外人口中得知庞老死因。
王臻华驾着马车,来到汴梁府,本来准备直接报案,结果还没递上状纸,就迎头碰上江炳成。
江炳成原本还一脸喜色,以为好兄弟难得上门来看自己,还准备提前下衙出去一起吃顿好的,顺便给王臻华庆祝熬过省试,但江炳成一腔心思还没转完,就看到王臻华沉郁的脸色,和手上再明显不过的状纸……江炳成抚了抚额,“老弟,别告诉我,你又惹上官司了。”
王臻华摇头苦笑,“我这运气着实不好,等此间事了,我一定要去白马寺烧一柱头香。”
江炳成安慰一笑,顺手搂着王臻华肩膀往里走,“说说罢,这次你卷进什么麻烦里了。”王臻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状纸递给江炳成,揉了揉眉心,“你也知道,我师父三天前过世……”
江炳成一边接过状纸,铺开来看,一边朝王臻华点头道:“我知道,前天我还去拜祭过。”
“瞧我,两天前的事就不记得了。”王臻华无奈按了按太阳穴,“我们怀疑师父的死另有隐情。”
闻言江炳成面容一肃,他跟王臻华相交数年,知道王臻华绝对不是信口雌黄之人,此时能来官府报案,恐怕案子是凶案无疑,就连凶手是谁只怕也有了七八分确定……
江炳成细细看过状纸,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且稍等,我去备案,稍后禀告大人。”
有了江炳成帮忙,案情进展很快,各种证据被很快翻了出来,证据直接指向鲁子由。江炳成请了大人之命,将鲁子由打入大牢,之后搜查鲁家,出人意料找到了关键证据——那枚药玉。
及至此时,鲁子由罪证确凿无疑。
王臻华本来应该松口气,但案子如此之顺利,让王臻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日汴梁府就会提审鲁子由,审理庞老先生被害一案,王臻华心道自己或许是患得患失,辗转半夜,天亮才朦胧睡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坏消息传来——鲁子由在狱中自尽了!
☆、第五十一章
王臻华立刻赶往汴梁府大牢,但刚到了牢门外,就看到整座监牢都被兵士团团围了起来。王臻华看着这些兵士的装扮,隐约有些眼熟,正自猜着,就有人在她耳边提醒,“是皇城司。”
她一转头,就看到江炳成站在身后,张了张嘴,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江炳成拉着王臻华往外走,边走边解释道:“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罢,这大牢一时半会儿就连我们衙门中人都进不去,你就别在这儿白耗时间了。”
刚走了两步,就有一个不太受江炳成欢迎的人出现。
典素问礼数一向无可挑剔,朝江炳成拱了拱手,道了声好,才转头对王臻华道:“师弟,你也得到消息了?鲁子由在这个时候自尽,案情只怕会再起周折。”
江炳成在心里撇了撇嘴,总觉得典素问老爱在自己面前,显摆他和王臻华师兄弟关系更亲近。
王臻华之前也知道江炳成和典素问不对头,一般很少让这两人碰面,不过今日王臻华对鲁子由自尽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无暇为两人调停。
三人一齐上了附近一座茶楼,寻了个临窗的单间坐下,开了窗户,正对着汴梁府大狱的方向。
店小二很快上了茶和点心,随后安静退下。
王臻华捏着茶杯,蹙眉问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鲁子由怎么会自尽?”
“听狱卒说,昨晚鲁子由表现得与平日一样,吃完晚饭,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偶尔翻个身证明还没睡着,安安静静的,既不破口大骂,也不哀哭求饶,比其他人省心多了。”江炳成喝了口茶,只觉得茶水寡淡,一点滋味没有,于是放下茶杯,“直到今早发早饭的时候,狱卒才发现鲁子由死了。”
“他怎么死的?”王臻华问道。
“碎瓷片,割脉而死。”江炳成拇指摩挲茶杯,“狱卒说,鲁子由只在刚关进来那一晚打碎过一只碗,狱卒以为将碎瓷片都收走了,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