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考虑将黛玉接回来,照顾幼弟。即便他不在了,俩人回到姑苏老宅子里,凭着手中的地产积蓄,足以衣食无忧一生。且那人对黛玉一片赤诚,想必不会因他的事,幡然悔婚。没想到,临一脚的功夫张友士带来的一封信函。使他很干脆的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决定遵从信中的建议。将儿子交由张友士带走。女儿继续留在贾府中由贾母教养。且从女儿黛玉回来说的在贾府中度日的一些日常小事中可以看出,贾母是真心怜爱疼惜於她。往后即便是他有事了,贾母也不会随便改变疼惜女儿的态度。将来即使贾府败了,有那人的在京中照应着,黛玉她亦不会受到牵连。
黛玉踌躇片刻,蹙了蹙眉尖,上前问道:“爹爹是想将融儿送去那人那里?”
她性子何等聪慧灵秀?一眼便看穿其间隐藏的一些不能言说出的内幕。心想:原来他特意赶来是为了这事。留下铜镜也是一番好意。心中对木辰的印象大为改观,一丝淡淡的欣赏油然而生。
林如海岂会不知女儿黛玉口中的那人是谁?而张友士是更不必说了。俩人见黛玉神色坦荡,并无忸怩之意,心中俱看好这段天赐良缘。
林如海笑了笑,惭愧的言道:“为父实在是对不住大姐儿了。”
言下之意,颇有些感慨自己卖女求平安的味道。张友士见了,大笑着圆场:“大姐儿是贵人。岂会责怪如海贤弟的一番良苦用心。”
他不住冲着眸色淡然的黛玉递眼色,让她出言安慰老父。
黛玉淡淡一笑上前搂住林如海的胳膊,乖巧温顺的坦言:“那人不错。由他看着融儿,我也放心。倒是爹爹无人照应,几位姨娘又非心细之人,女儿无法安心前去贾府过安稳日子。”说着,她语气渐渐梗塞,眼圈微微泛红。
“大姐儿,为父唯一庆幸的一件事,便是将你送到你外祖母跟前养着。看着你的气色比起当年大为改善,为父多年的担忧也算有了着落。回想当初,我对你娘亲临终的嘱托,心中也曾大为不满。心想着,你是我林家的长女,上虽无亲娘教养,下却有幼弟扶持。也不至于沦落到你外祖母家派人来接你去养育,我就送你去的道理。后转念一想,自你娘亲过世,你每日心情积郁,身子骨愈加孱弱,且融儿年幼,时时哭闹不休。短短月余时间,你就病倒在榻上,以药度日。看着你身子不好,还要哄着融儿。为父方才同意将你送去都中,交由你外祖母亲自养育。如今细想一下,你娘亲大概早预料到会是如此,遂执意要为父答应,如若贾府派人来接你去养育,要我放你去的事。”
听到林如海提及往事,黛玉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不由得想起当初娘亲贾敏病逝,她心神倍受打击,对前途茫然无措,弟弟林融又整日哭闹纠缠,她差一点就跟着娘亲一块去了。若非贾府来信函,一封又一封催着让爹爹送她去外祖母跟前养育,使她蓦然忆起前世之事,说不定……黛玉强行忍下心中的不舍,恳求:
“爹爹,请容女儿陪你过完年再回去。况且,女儿也同贾府来的嬷嬷们说,过了年,我会回贾府去探望外祖母。原想着探望一段时日,就回来陪在爹爹膝下。却没想,还要继续住下去。”
“你难得回来一趟。当然要过了年才回去。为父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回到贾府后,不论听到为父的任何消息,都不可过于悲恸。你要明白,融儿往后还需依靠着你这个姐姐。黛玉,为父还是那句话,在贾府,不论你做何事,皆要三思而后行。”
林如海一再告诫,惟恐女儿黛玉骤然听闻噩耗,一病不起。
听出林如海话语中暗含的意思,黛玉稳住心神,坚定的回应:“爹爹你放心。女儿再不是当年的孩童了。”
父女俩又说了好多贴心话,商量以后的一些安排。见此,张友士一脸欣慰地抚须,感叹:这个女学生果没白收!行事比起男儿更为果断,利落。
☆、风雨入园
中秋月夜,父女俩秉烛畅谈过去种种是非恩怨,由林如海的口中,黛玉得知木辰当年亲自上门慎重拜访之事。
闻得林如海对他赞不绝口的夸奖,她眸色淡淡,不置可否。尘埃未定之前,说什么好话,俱是枉然!再者,人生百年,能够矢志不移的人,又有几人?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白居易的《后宫词》里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深宫内院中女子的孤寂与悲凉。王府虽不是深宫,但两者是何等的相似。娇妾美婢,软玉温香,由来只有新人笑,何曾听得旧人哭?他人再好,她亦不中意於他。不是她清高矫情,而是王府的富贵荣华,她高攀不起。宁陪着老父,守着幼弟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也不愿踏入那权势聚集之所。怎奈,她越想逃,就愈发现四面八方罗网重重,她即便是插翅也难飞出这用金子精雕细镂的牢笼。
回到屋子里,黛玉神色恍惚地坐在黄花梨木榻上,盯着矮几上绛红色的宫灯出神。
紫鹃担忧的在旁边守着,却不敢上前去打搅,不住地回头看窗外的天色,见天际已隐隐发白,似有霞光渐渐显出。
犹豫了好一会,她才轻声唤道:“姑娘,该歇歇了。你身子骨不好,经不起这么熬!”
说着,她忍不住拿起帕子拭擦眼角。不清楚为什么自家姑娘和老爷谈了一宿后,情绪会如此?好像是发生什么大事般。紫鹃不敢问,也不能问。她不是雪雁,做事横冲直撞,只要是为了自家姑娘好,就全由着性子胡来。
看看即将熄灭的烛台,她忙回身,重新取了新的蜡烛,想上前更换。不料,她刚想动手,却被黛玉一语制止了。“紫鹃姐姐,我想梳洗一下。”
黛玉抬起头,眸色很淡,很静,一夜未睡,容色依然如故,顾盼间动人心弦。
紫鹃一怔,随即笑道:“姑娘你开口说话了便好。我这就去准备热水为你梳洗。”说完,她转身离开,准备去唤春纤,夏织她们俩起来替黛玉梳洗。
黛玉见状,忙出声拦住:“昨儿歇得都晚。不要去叫她们俩了。你去厨房随意弄点热水来给我梳洗下,就可以了。”
紫鹃微侧身体,笑道:“就依姑娘说的。我再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给姑娘弄点儿垫垫底。”
见她如此坦诚相待,黛玉不禁眸色一柔,淡淡笑开,之前眉间的悒郁恍若人之错觉。
不一会的功夫,紫鹃领着两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她低声吩咐小丫鬟将食盒中的点心粥品摆放好,尔后替黛玉洗漱更衣。
她见黛玉的情绪稍显不佳,眸底隐隐透出郁色。遂擅自做主选了一身色泽淡雅,不失明媚的丁香色褙子,为她梳了妩媚动人的倭堕髻,如云似雾的发髻歪歪斜斜地垂在一侧,梅花金钿点缀其间,越发衬得黛玉超逸脱俗。
默默注视紫鹃费尽心思为她梳洗妆扮,望着镜中渐现风华的少女,令黛玉既感叹又无奈,人总归要长大,唯有长大了方知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爹爹虽没说出事情的真相,然她也能猜到其中一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爹爹当年领命前来扬州城做巡盐御史时,大概已知晓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的结局了。不至于丧命,但贬责是一定的。不借由他开刀,宝座上的那位如何向其他人动手?盘根错节的形势逼得那位不得不痛下狠手。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彻底打乱彼此间错综复杂的紧密联系,挖除风云再起的根基,那位大概会夜不能寐吧!
拉着紫鹃一块儿用了点小点心,黛玉推窗眺望淡白泛青的天空。
东方的天幕,绯红的霞光辉映着朵朵形状各异的白云,照射到银红色的窗纱上,留下些许轻浅斑驳的竹影。忽然,一阵沁心的晨风迎面拂来,带着露珠的清爽,卷走了满室的冰凉与惆怅。
黛玉入神地凝望着东方升起的像是用朱砂渲染出来的旭日,心渐渐痴了。
不管未来会如何?她得先走好眼下的每一步。弟弟由张先生接去那人那边,也算是解决了爹爹的后顾之忧。
如若按照爹爹先前的计划,由她带去姑苏老宅中暂住,却也并非长久之计。一年两年不成问题,时间久了,难保族中的长辈不会见财起念,借着爹爹落难,家中无人做主,舅舅他们又远在京都,鞭长莫及,趁势以族规谋夺他们的家财。到时,管家林伯再义胆忠心,也双拳难敌众掌。人心难测,海水难量。爹爹也是基于此等考虑,才会接受那人的建议,将弟弟交由他教导。只不过,爹爹昨晚……
看着窗外枝翠叶茂的竹子,听着宛若龙吟的飒飒竹音,黛玉眸子里溢出淡淡笑意,轻叹一声,爹爹他竟一脸难色的要她这个做女儿的谅解。问其缘由,当即无语。不过是为了往后会婉言谢绝贾府提出结亲之意的小事。他却要向她这个当女儿的致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与贾府的某人情投意合,爹爹当了棒打鸳鸯的恶人呢?谁又明白爹爹是怕因这事得罪了贾府,从而导致她今后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爹爹的,当到他这程度了,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黛玉很欣慰,今世能有一对视她如掌中珍的父母,有一个敬爱她的弟弟。这一切都是前世的她可望而不可求的奢侈。其实,爹爹他多虑了。贾府再怎样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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