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循环,今日坐在风口浪尖的人是她,保不准明日她就否极泰来,转危为安了。别的不提,就看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金陵四大家族,出过多少豪杰人物,文人异士,可到如今还不是一代不如一代,老的化了黄土,小的纸醉金迷,论到底,权势富贵亦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况坐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位,也非常人能揣测驾驭的。历来君主驱使手下众臣,手段再如何千变万化,再怎么复杂微妙,亦不过是万变不离其宗,俱是徒有其表,演给人看的而已,说穿了,最终归纳为最经典的一条:胡萝卜加大棒!走遍天下无敌。
给一棒子,吃一粒糖!
黛玉垂首不语,一声轻叹似在她口中溢出,散在初夏微凉的晚风中。
有些事,断不容她后悔。这东平郡王府里的水太深,是非太多,为了今后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她得舍,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舍!
隔日,宫中来人,宣太后口谕,请东平郡王妃入宫。
闻得旨意,雪雁又惊又恐,不顾夫君林修善的拦阻,闯入黛玉所住的“我闻”院,跪在冰凉的青石地上,哭求带她一同进宫。
端坐在镜台前的黛玉听到她声泪俱下的肺腑之言,眼圈泛红,心内感动,上前扶起自幼陪伴在身侧的小丫鬟,轻抚她脸颊上的伤痕,哽咽道:
“雪雁,知我莫若你!”
“姑娘……”
雪雁泣不成声,趴在青石地上,悲切的抽泣声中隐含着对过往的悔。若不是她的一念之差,收下了那枚玉佩,自家姑娘或许能寻得一良人,过着平静安逸的日子。
黛玉微抬头,眼眸流转,明辉灿烂,眉眼间笼罩的那丝忧愁褪去后,愈发显得她风姿绰约,风华绝世。她挥袖屏退左右,轻按住雪雁肩头,轻声叹息:
“世间因缘自有天定,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即便当日你不收下那玉佩,他日,他未必不会寻上门来。我和他的缘分……”她闭上双目,一行清泪洒落。
“是福是祸?就全看他了。”
黛玉咬牙吐出心中的决定,放开扶在雪雁肩头的手,倏尔展颜一笑,璀璨的笑靥中,无端生出几分萧色。
“姑娘,你真要如此?”雪雁瞠目结舌。
“傻丫头,你忘了,那条路,只有俩人齐心才能携手同行。”
雪雁怔怔凝望一身雍容的黛玉,清冷的神态里依稀可见决绝无悔。忽地,她淡淡笑开,拭干眼角的泪痕,笑吟吟的目送记忆中纤细薄弱的身影翩然而去。
潋滟的裙摆滑过冰冷的青砖地,玎玲的环佩声回响在幽静的回廊,墨染的云鬓衬着超逸的姿容……
姑娘,我等你回来。
雪雁在心底默默吟道。
黛玉入宫后,在宫中住了三日。
第一日,与太后微笑轻语;第二日,贾妃前来探望;第三日,皇帝私下拜访。
三日后,她坐轿离宫,回东平郡王府。没有人知道那三日,她与三人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她前脚刚踏入府中,后脚太后的赏赐便到。
一共有两样,前一样是湘妃竹做的团扇,上面画着两名天姿国色的美人儿。后一样是一个锦匣,打开匣子,明黄色锦缎中,盛放着一粒红枣,一粒桂圆。
看到匣中之物,黛玉嘴角现出一丝清浅而又凉薄的笑意。她转身吩咐大管家钟诚派人将湘妃团扇送去给慕辰,而自己吞下红枣桂圆。
不日,整个京城里传出东平郡王妃生患重病的流言,一时间,宫里,贾府,与东平郡王府交好的贵妇们陆陆续续到府上探视,期间太后赏赐下的名贵滋补药材不计其数,太医院的太医更是奉了皇帝的命随诊在郡王府。
就在慕辰得胜凯旋的前夕,勉强吊着一口气的东平郡王妃写下一句“闻君有二意,故此两相绝。”后,溘然长逝。
东平郡王妃殇逝后,玉竹嬷嬷自请去郡王府的陵墓守灵,而余下的一干老嬷嬷,也在她离开之后,被雪雁以种种理由送去郊外的别庄享福。
闻得噩耗,慕辰怀着一腔惆怅悲怆,连战甲都未脱,恍恍惚惚的骑马连夜赶回京城的东平郡王府,跌跌撞撞的冲进素幔白帏,香烟缭绕的“我闻”院,看着铺盖了一床床陀罗尼经的棺木,他泪如雨下,趴在乌黑棺木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身孝衣跪在棺木旁的雪雁见状,瞪大通红的双眼,拿出黛玉生前写的那句话,扔到他面前,怒道:“我家姑娘已不再人世,郡王爷也没必要在人前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
仿佛没听到雪雁的怒责,慕辰双目血红,盯着白纸上娟秀飘逸的字迹,颤声念道:“闻君有二意,故此两相绝。”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神恍惚,脚下虚浮,身形踉跄着虚晃一下。
临行前的语笑嫣然好像还在眼前,明明说好的,等他回来,他就辞去官职,当一个闲散的郡王,陪她回姑苏老家去定居。慕辰忽然想黛玉托人快递过来的美人团扇,皎皎风华的美人,似乎是她郁结而终的原因之一。
“怎么回事?那就要问郡王爷你了。”雪雁冷嘲:“郡王爷,我家姑娘临终时说了,请你高抬贵手,让她回家。”
“回家?”慕辰手心湿濡,白色的笺纸渐渐染上点点红梅。
“姑娘说,她要回姑苏老家去。要和夫人待在一起。”雪雁嗓音沙哑的回道。
慕辰陡然起身,斩钉截铁的说道:“我送她回去。”尔后陪在她身边,永远陪在她身边。这句话他未说出口。
“姑娘生前交代,她的棺木只许融儿扶。”听到他的话,雪雁有一刹那的迟疑:“所以就不劳郡王爷费心了。”
“只许融儿扶棺……”
慕辰惨然一笑,多日来支持他赶回来的那股子力量突然从他身上抽离,一时间,他心神欲狂,双手握拳,捶着棺木,又哭又笑:
“你果然比谁都心狠!竟连这点都不容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不等我回来……既然我对你说,定不负你,那此生就绝不会负你……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在你问话时的迟疑?我知道你恨我……”
“大管家,刘管事,郡王爷累了,请你们扶他下去歇息吧。”雪雁语声淡淡,透着凉意和一丝欣慰。
“我不走,谁都不许带我走。我要陪她一块去……”慕辰怒目,整个人趴在棺木,双手死死扣住棺木,任谁劝,都不肯松手。
“大管家,刘管事。”雪雁回目瞪向一左一右扶着慕辰的刘伟和钟诚。
“主子,得罪了。”刘伟咬紧牙根,劈手砍在慕辰的后颈,与大管家钟诚俩人搀扶他离开。
雪雁伫立在原地,静静目送慕辰离去,就如同当日她送黛玉盛装环佩离开东平郡王府,只是人世悲欢离合,眨眼间天地翻覆,物是人非。
“不许点火……”
凄厉的阻拦声挡不住林融点燃棺木下面的木头,染红半边天幕的火焰,倒映在慕辰犹如死水般的墨眸内,掩盖不住他满心的疲惫凄凉。
悠悠醒转过来,然身已在禁卫森严的宫中,苦苦乞求姑母放他离去,却换来一顿滔天怒叱。倘若早知结局如此,他当年还会一意孤行的要聘她为妃吗?
会!即使明知俩人会天涯相隔,他依然会求她做他今生唯一的妻。
“姐姐说,如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就将她的身子化作灰,洒在青山翠野间。”林融淡然负手,目光流连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她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吗?”慕辰心底冰凉,骤然擒住林融的双肩。
“洒在青山翠野间,到哪都能见到姐姐。”林融痴痴凝视映红半天天幕的火焰,如玉的面容,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意。
“到哪都能见到她?”慕辰回过神,失神的呢喃,片刻恍惚过后,他徐徐转身,步出云岩寺。
这一瞬,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越夫人
那年,我十二岁,天真烂漫,懵懂无知。
碧色的荷叶,粉色荷瓣在晨风里摇曳生姿,一阵微风拂过,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滴落水面,漾起一池的清淡雅香。
如玉般温文儒雅的男子,衣袂飞扬的伫立在雨后初晴的藕荷园。
我悄然倚靠在岸边的柳树旁,痴痴凝望迎风而立的男子,我今生的夫君——东平郡王府的世子慕凌。
三年前,父母亡故,父亲的好友老郡王怜惜于我,可怜我家中再无长辈教养,征得族人的同意,提前迎我入东平郡王府待嫁,只等及笄后,便与自幼指腹为婚世子慕凌成婚。
他像是发觉到了我,突然间回过头来,冲我抿唇一笑。
看到他蓦然回首的一笑,我不禁垂下眼,耳后发热,脸颊发烫的别过脸去,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越儿,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温柔的问话声里藏着古怪的笑意。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扬起手中的美人团扇,拂开他伸出的手,嗔怒道:“都过午了,还早呢。”
“呀?都过午了。那你岂非又要午睡了。”慕凌眨眨眼,不顾我拉下来的冷脸,偏头围着我转了一圈,带起一片纷飞的衣角,惹来一群下人的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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