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话开门见山干净利落,只这一句便得了四姑娘的好感,比那堆山一样的心肝肉让人舒坦的多。来府里几日,无时不令人憋闷,今儿因老太太一句话开了怀,连方才的抑郁之气也散了。
“谁说不是呢。”许氏接着老太太话头,将四姑娘拉到老太太跟前,方便她打量,“今儿瑶儿还与我念叨呢,说是四丫头比之前懂事不少,我们只是瞧着不大一样,却又说不到点子上,还是母亲您眼厉会瞧人。”
“见过祖母。”四姑娘见礼道:“桐儿好了也未与您请安,您近来可安好?”
她因心有好感,说话也多了份自然亲近之意,老太太自然听的出来,她对四姑娘道:“令桐快过来让我瞧瞧,可有淤块伤疤。”
其实醒来这许久,都未有人询问过关于她的伤,只是听太医说无事了,便不再关注。对受伤的过程,她也多番猜测过,她并不以为那驴子是真的踢到了脑门,小姑娘丁点大,真被踢中还能安然无伤么,多半也是吓晕的,至于为何会昏迷这样久,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嗯,恢复的不错。”老太太各个地方都仔细查看一番,确认她没事这才放她下去。
“可是小裴太医过来瞧的?”太夫人冲许氏问道。
“也只是前几日来瞧了一眼,您也知晓圣上三病五灾的,常年离不得他,我们哪里敢劳烦他。”
老太太沉吟着没有做声,三姑娘进屋这许久,见母亲老太太皆围着四姑娘打转,就有些不大乐意瞧。
“娘,不是说宫里放了赏么,是什么好东西快让我们瞧瞧。”
许氏与大姑娘便有几分尴尬,大姑娘照例拧了她几眼,许氏颇有些不满的撇了冯妈妈一眼,冯妈妈暗悔之余又狠狠瞪了秋葵一眼,一时屋内竟无人说话。
四姑娘歪着脑袋笑道:“三姐倒学会害羞了,方才还与二姐说几日不见祖母心里记挂,如今见着了又拿赏赐说事,可不是嫌祖母您冷落她了。”
“是啊三妹。”二姑娘顺势过来与老太太见礼,“我说我替祖母抄了几页经书,三妹也念着身体力行的抄几页,倒是难为她小小年纪能沉的下心了,可见她是心里有,嘴上说不出罢了。”
姐妹几个皆上道,轮番替三姑娘圆说,老太太瞬间便笑了,“倒也是怪我,令珂是大姑娘了脸皮自然薄,我们家如今可就剩令桐一个没脸没皮的丫头了。”
众人赔笑,也都或多或少打量四姑娘,这四姑娘瞧着还是原来的四姑娘,一样是胖圆的小不点,可举手投足说话瞧人就是比原先招人喜欢,一时又让人错觉,这还是原来的四姑娘么。
“珂儿比起她大姐二姐还是差远了。”许氏也找回了话头,“虚长这几岁也还是瞧不懂事,你四妹妹大病才愈,老太太多问几句也是有的,你心里记挂,每日里过来磕个头问候一声也就有了,何必只是说嘴。”
许氏宠三姑娘可瞧着并不过分溺爱,当着众人也该说教说教,已属十分难得了。老太太面上欣慰,又瞧三姑娘没了话说便适时开口道:“我一个老太婆有你们心里记挂就行了,想起来过来一回也就罢了,今儿趁着皇后娘娘放了赏要你们几个过来说说话吃个便饭,回头等你们父亲还有令权令楸过来,也当是小贺一番,一日之内有圣上皇后连番行赏,实是不大多见的殊荣。”
居然是皇后娘娘行赏,四姑娘心里更纳闷了,不年不节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大喜事,听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这样的事也并不多见,那此番又是撞了哪门子邪。况如今圣上身骨不强精力有限,闲了又爱寻个道练丸丹药,哪有那个心思惦记她这个国公府小庶女。更别说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这对白家可是不小的恩惠,这里头是含了什么意思么。
可随后许氏的一句话,就令人彻底无语了,“来送赏的小内侍说了,这些物件可都是赏给四丫头一人的,说是给她压惊的,小小年纪受了那样一番惊吓,如今好容易醒了便是老天垂怜渡了难关,赏几样小玩意压压邪,四姑娘今后必是有大福的。”
再瞧端上来的一座白玉佛尊,众人彻底傻了眼,这还不加杂七杂八的首饰物件,光这一整块白玉佛像便是逾越的物件了,老太太前年做七十整寿,宫里才赏了一个白玉佛像,比起这个还小了许多,玉质也没有这尊纯粹上乘,四姑娘何德何能,不过病了一场就得了这样大的脸,四姑娘自己都觉的说不过去了。
“祖母,别是皇后娘娘弄差了吧,这么难得的物件给了我不是白瞎了么,定是借着我的名头给您老人家的,家里就只有祖母您诚心向佛,也有大福禄能压得住它,我们年纪小福德薄,没得辱没了它又损了自家福气,我看还是您收着吧。”
四姑娘赶忙往外推,许氏心觉不妥也来帮衬,“是啊母亲,这东西一看就是给您的,她们小孩子家没得折了寿,这些小首饰倒是当得。”
“嗯,我倒是没想这一层,也罢,便收在我这,正好与前年那尊凑成对,剩下的就给了令桐吧。”
四姑娘哪里敢独吞,少不得又是一番谦让,将东西平分给了几个姐妹,她自己只留了一枚银指环,瞧样子新奇好玩,像是外域传来的样子,留着把玩也好。她原就不爱琢磨些金银首饰,还有一点,四姑娘这副尊容戴什么也白搭,还不若做了人情送出去的好。
东西一分,一家人也就和乐太平了,待国公爷父子三人到齐,一家子用过晚饭后,兄妹几个各自回房,只留国公爷许氏在老太太屋里说话。
“母亲,我们小辈眼力浅,依您看宫里此举又是何意?”国公爷坐在下手探身询问,恭敬的模样哪里还是平素那个疾言厉色的国公爷。
“给令桐医治的是哪几位太医?”老太太却是没有接国公爷的话,问起了白令桐受伤一事。
许氏道:“除了小裴太医,其余几位数的着品级的都来瞧过了,高院使说外伤不重,怕还是惊吓过度伤了神,倒地之时又碰到了头,可能是伤在内里,也言说醒来之后极有可能影响记忆脑力,可较之前看来反而是开了窍。”
“儿子也试探过,醒来时候也认得人,家下人亦未发现有不识路不认人的情况,可见未影响到记忆,依我看孩子经事长大是再正常不过,桐儿原先还小,贪玩淘气也是儿子纵宠之故,如今被这一吓知晓怕了,自己就明事了,原本这孩子也是颇有慧根的。”国公爷想了想又道:“若母亲还有不放心之处,我改日请小裴太医的师傅出山过来瞧瞧……”
“那倒不必了。”老夫人打断道:“既然你们夫妻俩觉的好便好,如今圣上身子骨弱,小裴太医侍药跟前,我们将他师傅请了来也是逾越。”
“母亲提点的是。”
“这几日褚家的事闹的如何了?”
老夫人久居内里,对一些大脉象还是莫得准,三五时提点几句,国公爷便觉很是受用,她明问褚家实则是问朝堂动向,国公爷深谙其意遂斟酌道:“市价持高不下,徽州商帮把持的厉害,再加上朝中那一波徽州籍官员暗中支持,大有僵持不下的事态,这是在联手为褚家鸣不平了。倒是户部侍郎孙未因此事被升为户部尚书,差一步也就入了阁,与今上大有沆瀣一气之势。”
“圣上这事是做的不大光彩,也是这一两朝都闹的不大像话,国库里怕也没几个子了,如今我朝缺白银,褚家是块大肥肉啊。”老夫人感慨,“我就是没想到此番如此魄力,三两下就埋了褚家,这孙未倒是年轻有为。”
“说起来褚天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国公爷接过许氏递来的茶润了一口,“这些年有他撑着徽州商帮,徽州籍官员也多受他扶持,在当地也做了不少惠己及民的好事,他这一倒唇亡齿寒,徽州帮未见得还有人撑的起来。”
老太太沉吟,“我们家今次损了多少进去?”
许氏接道:“连着我的一部分陪嫁,也就不到万两,幸而我们家地方大,也不缺那点分红,大多都存在家里,我听闻崔家比我们折的还多些。”
许氏说的轻松,在如今的天穹,有万两白银已然不是小数目,到底是国公府底蕴在这,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如此说来此番宫里行赏的根子在这,不管是有何外力促成也罢,补偿之意是有的,单是那块徽墨同这尊白玉也不止万两,关键是殊荣摆在这,这是在堵我们世家的口啊,罢了,白银一事我们家就不要置喙了,由着他们闹去吧。”
老夫人几句话便将此事定了大方向,国公爷并许氏也就有了主心骨,可三姑娘这会就没有那样轻松了,她正被大姐白令瑶摁在屋里训话呢。
“大姐,你是不是我亲姐,怎么老替那个惹祸精说话。”三姑娘的声音依旧尖挑,大姑娘恨不得赏她几耳光解恨。
“你还能不能有点脑子了,眉眼高低都不会瞧了么。”大姑娘秀指戳上三姑娘脑门,“别的不提,就说今儿老太太这事,你就至于眼皮子那么浅,连声祖母都未喊便惦记着那点赏赐,你可知我与母亲当时有多难堪,知道的是你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不知背地里怎么说母亲教女无方呢。你也快十岁了,二姑娘在你这个年纪又是怎样的,你自己说说看,你今儿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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