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嗤之以鼻,若不是当着元辅的面,他都想揍他一顿,这样优越感十足的言论他是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人生在世谁不是营营汲汲,非要分个三六九等,也不知是寒了谁的心。
秦文川又道:“依臣看,不如向一些商户筹款,或者鼓动他们义捐,正是为他们博名声的时候,我想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王震嗤鼻,“哼,不是看不上人家商户吗,要银子了才想起人家来,不是我说难听话,那些个读圣贤书的朝廷命官一向自视甚高,向商户借银子的事,我朝开国至今还未有过这等丢颜面的先例,若是让那些仕子言官知晓了,不拿唾沫星子淹死你才怪。”
王震亦是故意反唇相讥,讽刺秦阁老方才那番士农工商的言论,实则他乃徽州籍官,商户义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当年褚老爷在时,自发的做了多少好事,还用得着朝廷来给他们个好名声吗,再者银子一经朝廷的手,至少要剐去一层皮,他要是个经商的他也不干!
孙未在一旁静待两人争论,待争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那如今可就只剩一条路了,便是复开海禁。”
王震二人同时瞪大了眼,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开海禁可是要命的大事,他是怎么想到的?
“我说元辅,您,您是怎么生出这种念头的,开,开海禁不太妥吧……”王震结结巴巴道。
“此事万万不可!”秦阁老却是斩钉截铁,“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我们可就是天穹的罪人了!”
孙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俩,“那二位可还有高见?”
秦阁老道:“户部不是还有积年歉收的外债么,便是拼了艰难收回来也好过开海禁。”
“哦?那这讨银子的事可就要劳烦秦兄了,户部以及各收税官收不回来可见是不中用,秦兄若是办成此事可是当真无愧的功臣。”
秦阁老一时被堵住了嘴,王震又道:“那可就只能更改税制了。”
秦阁老闻言脖子一梗,文人的牛脾气就上来了,“此意决计不可!次辅若执意如此,就且等着有人闹翻了天罢。”
“嘿,我还就不信了。”王震光脚起身,袖子一撸大腿一拍,一副干架的仗势,“我王震就借他们胆子闹一个试试!”
不想他这话还没落地,崔侯那厢就跑到太后跟前哭诉去也。
“太后啊,臣这日子可是没法儿过了…”崔侯也是一副狼狈样扑倒在太后跟前,当然他这副样子是故意做出来的,想他一个堂堂侯爷,再怎样也不会让他徒步踩在雪地里。
太后秀眉一蹙,瞧见自家兄长这幅样子也是吃惊不小,“大哥这是做什么,家里现成的马车不坐,何苦去趟雪进宫?”
不趟雪又怎么来哭诉,“太后您有所不知,咱家里现今就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闲钱养马。”
“怎么就揭不开锅了?家里遭贼了不成!”
崔候一边抹泪一边道:“可不是跟遭贼一样一样的,那孙未强收我们重税不说,如今又要我们捐钱赈灾,哪里还有银子了,家里的儿女还等着娶新妇办嫁妆,便是太后归省的银子还没个着落,臣但凡还有法子,也不至于到宫里干这显眼跌面的事。不独我们,京城哪家大族不将那孙未骂的狗血淋头,如今圣上年幼任其摆布,太后您可不能糊涂啊,就指着您替我们做主了呀!”
太后脸色一沉,“大哥你先起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征税也不是只征咱家的,你当这个出头鸟做什么?怎么不见人家瑞国公奉恩侯反对,还有赈灾一事,连宫中都要缩减用度,何况咱家,大哥你可莫犯糊涂,快起来家去吧。”
崔侯闻言更不起来了,“太后有所不知,那奉恩侯家与瑞国公家原就不分彼此,如今瑞国公家的那个丫头又是孙未的学生,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沆瀣一气,没准面上征税,实际就免了呢,何况咱们家又不比他们两家的底蕴,拼不起啊。如今他们家那个闺女又在圣上跟前伺候,难保不是安了什么心思,到时候来个近水楼台,我们家绣樱可要怎么办?若是他们家再与孙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联合起来迷了圣上的心去,那还有咱们崔家什么事,要是真联合起来挤兑我们,我们哪有抵抗的余地。”
太后这脸色更不好看了,圣上对她倒是孝顺,可他自小心里就有主意,又对元辅敬重,跟白家的关系又素来亲近,就算他没有挤兑崔家的心思,却难保不被他们利用了去。她又想起孙未来,心中不免一顿,按理他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吧,可转念又一想白家那个丫头,万一白家真存了什么心思,那可就不得不防了。
想到这,太后也坐不住了,她先打发了自家哥哥回去,只披了一件披风便浩浩荡荡去了乾元殿,却不想正遇见前来议事的三位阁臣,除了孙未,其余二人皆是一脸官司,两厢一碰头皆是愣怔。
早听了令桐与圣上吩咐等在殿外的小包子一瞧这架势暗道不妙,白姑娘说两头不定哪头先来,这下可好,两头一起来,瞧他们一脸官司干仗的架势,不妙,不妙啊!
第34章 一唱一和
令桐照例陪在暖阁中看书读邸报,听闻小包子的回报也颇为吃惊,她原想着太后那头会先有动静,没想到孙未也如此办事,这么快便有动作。
“待会好好伺候休要乱说话知道么?”冉于飞亲自出去迎接,怕她又乱说话才叮嘱一番。
太后亲来,众人不敢怠慢,三位阁臣在殿外便忙着行礼,原本的气焰也去了大半,“臣等见过太后娘娘。”
“三位大人为我天穹不辞辛苦,这会过来定是有要务相商,正好我也过来瞧瞧圣上,便一同进去吧。”
太后说罢先行进入殿中,孙未紧随其后,王震二人在后面面面相觑,险些就起了告退之意,后又转念一想,如今圣上年幼,太后某种意义上就是做主之人,她这会来倒也当的,遂也跟了进去。
“母后这会怎么过来了,也不跟儿子打声招呼,儿子也好派人去接您。”
太后扶了冉于飞的手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何必那样兴师动众的,咦,令桐也在啊?”
太后瞧见令桐故意问了一句,实则太后对她的感情有些复杂,通过这几年的相处,她倒是不讨厌这个孩子,甚至还有几分喜欢,愿打算着将来封她个妃子做做,也好给绣樱当个左膀右臂,可方才听大哥一番分析,白家极有可能是抱有什么心思的,这样一来,她再瞧令桐整日在圣上跟前晃就有些碍眼。
“太后娘娘您可来了,令桐趁这几日没课,给您抄了页经书,正打算给您送去呢,可巧您就来了。”
令桐也笑嘻嘻的上前一并搀住太后,倒让太后不好说什么了,一旁冉于飞又冷道:“太后跟前卖什么乖,还不沏茶去,一点眼色也没有,白在御前伺候了。”。
令桐十分惶恐的下去沏茶,一副小宫女的姿态,太后瞧在眼里便又舒服了几分,拍了拍自家儿子的手,这才进了暖阁坐下。
“我没什么大事,倒是几位辅臣冒雪而来,可是有甚要事么?”
孙未上前道:“圣上,太后,正是为赈灾一事而来,如今若将户部的银子加上宫中节省下来的用度尽数拨过去,那可就没有柴米度日了,我与王秦二位阁老商议无果,这才过来请圣上太后裁夺。”
“哦?”太后乍一听这话有些吃惊,她一个在后宫享福的妇道人家,哪里真的接触过这种财政大事,听闻户部没了银子便有些坐不住,“这如何使得,那户部可不就成了空壳子了么,几位大人是如何商议的,快说来听听。”
“王阁老跟臣皆以为当变更税制,秦阁老则主张维持不变,通过追缴欠款或是与商户筹借来应对,臣后又提议,开通海禁加收商税。”
孙未话一落,冉于飞眸中一亮,他下意识的去找寻令桐的目光,见她也正巧看向自己,不由嘴角上扬。
“什么!开海禁如何使得?”太后倒先坐不住了,若不是孙未提的,她险些就要骂一声糊涂,“此提议决计不可,多少年的老规矩,怎可坏在我们手中,倒是秦阁老的法子维稳可行,皇儿你以为呢。”
王震暗骂她妇人之仁,心说妇道人家就是不中用,小皇帝在她教导下长大,可不知要养成个什么没出息的。
冉于飞一本正经道:“母后说的也对,但是我朝眼下的境况,已然等不得维稳之法了,朕倒以为元辅次辅的提议甚好,双管齐下,要做就要做大,畏手畏脚的反而不成事。”
“圣上英明决断,乃我朝之幸也!”王震有些激动,说起话来难免有些克制不住。
令桐一边奉茶一边暗中打量他,心中对他颇有几分好感。
秦阁老却有些不依不饶,“圣上,您可千万误听激进之言,固然利益可观,可冒的险也太大,若是有甚不顺之处,可是满盘皆输啊!”
“哎我说你这个老顽固,吓唬圣上不懂事么,什么满盘皆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倒是用你那维稳的法子创一个盛世我来瞧瞧,别的不说,你要是能把户部的外债如数讨回来,我王震就算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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