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国公心中一沉,“最坏会如何?”
“若是再不醒,老夫就无计可施了,即便这两日醒了怕也是会有失忆之症,影响心智也是大有可能的。”
高院使一句话便如闷雷压顶,一屋子人除去瑞国公以外,皆难掩悲戚,恨不得抱头痛哭。
“说句不中听的,快赶着备下后事冲一冲吧。”
褚慈别的没听清,但这句却戳中了心窝子,她原就憋着一肚子火死的不情不愿,如今听得满屋子后事冲喜之类的言语,正是一股浊气直冲脑门,顺手抓住一物便奋力朝人声鼎沸处砸去。
于是……
一众弥音在一声闷响中戛然而止,白家四姑娘的恶行薄上又重重添了一笔——丢痰盂怒砸老太医。
说到这便有人耐不住问一句,这一个宅门小丫头,既没有三头六臂,亦不是夜叉母虫,哪就至于到了细数恶行的田地。
说起来,瑞国公四姑娘不过六岁稚童,可人生的精彩度已是让一众活了几十年的老妇咂嘴生叹。例如上个月,国公府三姨娘小产,便是因着四姑娘瞧上了她屋里新养的雪猫尾巴,硬是撺掇几个小丫头与她一起,趁猫儿睡着的功夫将尾巴剪下,猫儿受惊之下冲撞了三姨娘,孩子就这样没了。
上上个月,皇后娘娘芳诞,四姑娘又对烟火炮竹起了兴趣,不消说,在宫中各处又是一通折腾,于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便以火烧藏书阁为闹剧收场。
还有上上上个月,许家小娘子满月宴被鸟儿啄了脸,崔家小公子被推进了湖,家里的狗被拔光了毛,上百年的盆栽被剪了枝……哎呀,总之这样的事捡大的说都要掰扯几日,鸡毛蒜皮的更是数不清。
你说这样一个小娃娃,你与她计较吧又显的自家小气没度量,不计较吧又委实憋屈可气,总不能把她提交官府论罪吧。况又碍着国公府,人家爹娘不管教,谁也不好说什么不是,便只能将碎牙往自家肚里咽,连扎出的血都要一并吞下。
再问四姑娘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娇纵性子是怎么来的,归根究底便是她家老子瑞国公惯的。现今的瑞国公白靖楠治家严明是出了名的,在朝中的声望也是当仁不让,可不知何故,就是对这个小女儿宠的不成样子,外人自是没有置喙的道理,家里人会看个眉眼高低的也不会与国公爷拧着来,便是自小教养她的国公夫人许氏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不是亲娘,管教起来也没有十足底气。再加上四姑娘本性顽劣,这一纵二宠之下,便作养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也就是四五日前,四姑娘被驴踢晕昏迷不醒的消息轰动了京城贵族圈,闷笑声挡都挡不住的从各家墙缝里往外窜。实则也不是甚了不得的笑料,换做第二个人都不会有如此功效,可白家四姑娘不是一般人,往常光听她作弄人了,如今一头上不得台面的畜生替他们出了口恶气,不笑都对不住那碎满地的牙齿。
自出事起,瑞国公从早到晚黑着一张脸,更是将宫里数得着品级的太医挨个请来诊视,连小裴太医都赏脸来瞧了一眼,皆说无事,可不知怎的,四姑娘就是不醒。各家的耳根子巴巴竖了几日听信儿,皆在猜测四姑娘能不能挺过去的当口,一个痰盂砸破太医脑门的事实再次让众人不得不叹一句,祸害真能贻千年!
只是如今人醒了也是人家命不该绝,没有盼着人家死的道理,可不是说四姑娘伤了脑子么,于是众人的关注点又转移。
她到底有没有变成个傻子呢……
第2章 四娘失忆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瑞国公世子白令权正在听先生授课,是以自家妹子的又一次壮举他并不知晓,他耐着性子听完先生最后一句,憋闷了半日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暑热难耐,也难为先生穿的如此端正,案上用来释汗的面巾都湿透了,还端着圣人之姿摇头晃脑,光有学问没有趣儿,这课还让人怎么上嘛。
“赶明儿我就回了父皇,将这个魏老头打发走,我这儿想睡不能睡,偏他又爱向父皇告状揭我老底,我若是再忍他一日,都算我怂!”
白令权瞧了太子冉于飞一眼心中哀叹,若不是因为他,他哪里用的着糟这份罪。他一个国公府世子,既不用科考也不用治国,若不是自小与太子交好硬被他拉来做了伴读,他这会儿还好端端在家里呢,即便父亲严厉些,也比得过冒着寒冬酷暑来此听些个之乎者也。
另一旁的奉恩侯世子许如清则十分淡定的将书本收拾好,他也是一样被拉来伴读的可怜虫,可人家愣是没有一句怨言,先生授什么便学什么,连白令权都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表兄。两家关系近,又皆与太子自小交好,是以三人几乎是从小玩到大,这发小之宜确然当得。
“走走走,我们出去松快会子,前儿你们带我去的那处茶楼叫什么来着,那凉茶梅子倒是解暑,趁天色还早我们再去一回。”
冉于飞才八岁,最是坐不住的年纪,能日日坚持上课有一半是靠修养维持,另一半么倒也多亏了这两个侍读,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比对着,多少也激发些个上进心。可这上课能勉强坚持得住,下了课要还是那副端正之姿,他也就不是众星捧月养大的太子爷了。
“咳咳……”
立在书堂后面的小太监轻咳几声,听闻太子爷又要出宫玩乐心里一阵哆嗦,倒不是宫里不许,可太子爷身骄肉贵又好贪玩,忘了时辰是常有的事,更兼近日街市嘈杂,万一有个磕碰闪失,他这脑袋还要是不要了。只太子爷那个脾气,他不敢直接劝阻,只得求救般的望了白令权一眼,意在让他拦上一拦。
白令权何尝不晓得轻重,他好歹年长几岁,不似太子那样耽于玩闹,只太子这个说一不二的左性,他定是拦不住,是以他脑袋一转便想了个说辞,“亏你还是个太子爷,什么样的凉茶宫里不能做,偏要去那粗鄙处就着人肉味喝那不干不净的东西,我上次回家便闹肚子疼,可是再也不想去了的。你若实在闲闷的慌,不若去我家怎么样,前些日子府里特意去讨了凤栖楼的凉茶方子,保管原汁原味还干净,如清喝了都说好,是不是如清?”
白令权冲许如清呶呶嘴,示意他帮衬一两句,可许如清不惯说谎,只淡笑算是默认,哪知就是他这副老实反应才最得人信,太子听白令权所言原就蠢蠢欲动,再瞧许如清的反应更是信了十分,便再也坐不住。
“小德子,你回去与母后说一声,我去瑞国公家坐一坐,晚膳之前便回宫,可不许多嘴听到没?”
“是,小德子记下了。”小德子摸摸脑门上汗,去国公府总好过去市井茶楼,即便娘娘不乐意也说不出怪罪之言。
三人收拾了出门,在宫中皆按着尊卑规矩默默行走,待出了宫门,冉于飞便回身与二人并在一处,恨不得勾肩搭背起来。
“我说权哥儿,你家那个惹事精可醒了么,母后前儿还问了呢,说小小年纪别是踢坏了,还说需要太医药材尽管开口。”
冉于飞问的十分正经,可心里憋着笑呢,他就没见过比那丫头再蠢的了,居然真去摸那驴屁股,他听了这事可是笑的岔了气。莫说是他,宫中的丫鬟太监们听了,哪个不是幸灾乐祸的偷笑,往常光见她捉弄人了,连母后跟前儿的人都遭过她的戏弄,偏又是国公之女,轻易埋怨不得,如今一头驴子为他们出了恶气,岂有不乐的道理。
“这会子还不知道醒没醒呢,父亲这几日见天上火,已是延请了数位太医,若是再惊动宫中怕是不好,何况几位太医皆说无碍,便是下药也对不上症候。”
白令权是既心疼又头疼这个妹妹,虽不至于连他也招惹,可小小年纪仗着父亲溺爱,已是将家里闹的鸡飞狗跳。母亲碍着父亲不好管教,可任由她这样歪下去,将来还不是迟早要吃亏,少不得他这个做大哥的管教几句了,能衬这次的事故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倒是三妹妹因着这事被父亲打了几板子,如今还躺在床上呢,若是宫里有好的药膏子倒可以要一瓶。”白令权瞧了许如清一眼,见他无甚反应又继续,“说起来也不知她与此事有无关系,也是她平日里总爱与四妹妹挣个高下,又是头一个发现四妹妹受的伤,爹爹心里火气大就质问她,哪知她既不认也不否认,将爹爹的火气拱了起来,硬摁着赏了几板子。”
“咳咳……”冉于飞不太自然的轻咳一声,这白家的姑娘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国公爷真是治家典范,连姑娘家都赏板子,真是令人生叹,那正好我们一并去瞧瞧,也代父皇母后问候一声。”
冉于飞纳了闷,既无症候也无受伤,那她至今未醒,可别是又憋着什么坏吧,嗯,定是这样的,看他待会不当众戳穿她。
许如清静静听着他们谈论四姑娘,亦步亦趋的随着他们往国公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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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白家四姑娘早晨醒来之后,国公府上下又重新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当然,这上下二字是连国公府的花花草草鸡鸭鹅狗猫一并包含在内的。
一个人能混到自家猫狗都嫌的地步,也是种人生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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