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虽是这样说的,她和黎笙这副样子倒像是急着回府做一些无法说出口的事情。而薛清送两人出府也不过是尽个该尽的礼数,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回到府里去安抚受了委屈的妻子。
“闹了这么一场,我这名声算是烂到家了,你拿什么来还我?”等到马车驶离薛府的范围,秦商总算是可以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坐在另一边的黎笙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街市,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出神了好久,半天才答非所问,“其实他是我的朋友,唯一一个。虽然我后来才知道当年的他以为我是女扮男装,但是在那之前,我们确实是朋友。就算出了那件事,我在恼羞成怒的利用家世害得他从此仕途不顺家道中落,他也没有怨过我。你说的对,他是个好人,如果我是个女人,嫁了他倒是不错。但我不是,他的妻子才是。所以……”
“所以你要彻底绝了他的心思,让他明白真正该惦念的人是谁。”虽然配合他演了那一场戏,秦商还是忍不住感叹,“你这是何苦呢,别的方法就不行吗?”
黎笙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他没有向她解释多余的事情,比如刚刚踏进薛府的大门时,薛清看他的那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根本未曾真正放下他。
“殿下,您不知道,这世上最折磨人的就是求不得。”他第一次这样劝着她,“所以作为答谢,我劝您还是放下您那个执念吧。”
无论最开始的理由是什么,一旦有了一个求而不得的存在,求不得,便是一辈子的放不下。人都是有执念的,在自己的想象中,求而不得的东西永远是最美好的。而打碎这幻想的,就是这件事物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变得丑陋不堪。
“可是如果想象没有破灭的话,又怎么放得下。”秦商认真的看向他。求而不得,她的心里也是有着这样一个存在的,她也知道他说的正是这件事,“而且我不像薛清那样有个爱他的妻子,无需怜取眼前人,所以,我还是惦念着我的求不得,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
只要是那个人,她对自己的幻想不会破灭这一点深信不疑。
“你要是把这种心思放在弹琴上,早就学会了。”正经了那么一会儿之后,黎笙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不仅觉得她这种莫名的决心很好笑,还顺便调侃了她怎么也弹不好古琴这件事。
“你……”她正要反驳他几句,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前面聚集了一群人,马车过不去。”车夫知道公主出门一向不喜欢暴露身份,便没有擅作决定,过来询问主子的意思。
掀开车帘朝前方望了望,秦商也看到了前方的喧闹景象,但现在绕路也是麻烦,便吩咐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没一会儿,负责打听消息的守卫匆匆跑了回来禀告道,“前面是京兆府的府衙,听说是一个孩子要为自己的父母伸冤,状告绥京蒲郾知县和蕲州知州冤杀其父母。”
一个小孩子从绥京千辛万苦来到安京,一告便告了绥京两个官员,虽然精神可嘉,但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眼看着京兆尹的守卫不耐烦的想要把那孩子带走关起来,听了这件事的黎笙突然走了过去,“把他放开。”
远离安京这么多年,黎笙这张脸还不至于让安京所有府衙里的人都认识他,所以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在长陵公主面前,你们还敢如此喧哗,不要命了吗?”
秦商怎么也没想过他会这样狐假虎威的利用她的名号,不过眼下这个情况,她也只能吩咐守卫过去帮他一把。公主府的守卫皆是带着代表身份的腰牌,一时间,连同着京兆尹的人和围观的人,皆朝着马车这边跪下身来。
而黎笙只是紧盯着面前的小小少年,“告诉我,你叫什么?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我叫程小城。”少年困惑的看着面前的人,“你是谁?我说的是真的,难不成你能帮我?我要告的可是绥京很大的官。”
“我是谁?我就是绥京最大的官。”省略了曾经这两个字,黎笙冷着一张脸说道,“而且,我还不知道绥京有哪个官敢冤杀犯人。”
“是真的!”见他不信,程小城总算急了,“有个到安京赶考的书生被人杀了,我爹娘去报官,结果那个官竟然杀了我爹娘!!他们肯定和那个杀了书生的人是同伙!!我还知道那个死了的书生叫什么呢!”
“什么?”
黎笙本是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感到离奇才脱口而出,但程小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在
问那个书生叫什么,连忙回答,“那个书生身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可是他的衣服里绣了他的名字,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叫……叫李辰卿。”
☆、第35章 冒名顶替
“别想了,这案子谁也帮不了你。”带着程小城迅速的远离京兆尹回到公主府后,黎笙毫不留情的用一句话便击碎了他的全部希望。
“为什么??”程小城还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只当眼前这些人也与之前那些官员相同,“难道绥京的官都认为冤杀百姓是对的?”
“冤杀百姓是他们错,但是你把这件事捅出来,就是你的错了。”说完,黎笙也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秦商,“您怎么想?”
“我?”尚且陷在混乱中的秦商被他这么一问,认真的捋了捋思路才回答,“如果这孩子说的是真的,那前几日在咱们府上的李辰卿就是假的。而真的李辰卿已经死了,还被顶替了身份参加会试。至于那两个官员,应该是为了不让这件事暴露出来才杀了发现尸体的证人。”
“想来杀了李辰卿的人也没有想过,一刀下去李辰卿竟然没有死,而是勉强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直到失血太多,死在了程家的地里。程家的夫妻俩见了尸体去报官,却反被杀了灭口……”
“他们本来也想杀我,只是我见爹娘被杀就逃走了,藏在来安京的商队里,好不容易才没被他们抓到。”听到这儿,程小城忍不住插了一句,眼中的愤恨已经压过了悲伤,“我一定要为我爹娘报仇。”
“你倒是聪明。”黎笙对他的做法还是很赞许的,毕竟一般人在见到父母被杀之后都会干出很冲动的事情甚至连累自己性命,但这个少年却是聪明的选择了逃走,先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再计划报仇雪恨,可惜方法用错了,“不过你既然说出了被顶替的人是谁,那些人就更不可能放过你的性命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可是……难道就这样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程小城不能理解这一点。
“我告诉你,我的管辖之地出了这种事情,最不能容许的人是我。但是我更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黎笙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这一次科举是重中之重,朝廷需要人才。而那个冒名顶替的李辰卿正是个人才。哪怕不论文采,他明知这公主府里的人都曾经混迹官场多年,竟然还敢主动上门,那么淡定自若的装作他人然后将此处当做栖身之处。这种事情,寻常人哪个敢干。只要他进了殿试,皇上一定会很赏识他的。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两三个人的枉死而放弃一个难得之才。你趁早放弃干什么蠢事,这件事的结果已经注定了,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就是最好的了。”
见他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如此直白,甚至直言了皇帝的心思,秦商忍不住拽了他一下,“你小心点说话,而且这还是个孩子呢。”
“我已经十三岁了。”听得目瞪口呆的程小城呆呆的说了一句,然后两眼无神的走出了屋子,连脚步有些踉跄。
“看到没,他不小了而且聪明得很,就是天真了些。只有直接一点告诉他什么是现实,他才能想通。”黎笙满不在意自己刚刚说的一切,甚至在下一句话就将话题扯远了,“今天薛家摆的那出戏倒是不错,可惜连累了你没看成,改天赔给你。”
“怎么赔?你唱给我?”秦商也只是随口搭了一句,满脑还是李辰卿这件事,但是单单她自己想继续问下去,黎笙却真的认真的与她讨论起了唱戏的问题。
“你要是真想听,我就唱……”
“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朝廷需要人才吧……”
两人同时开口,说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话题。说完,便是沉默的四目相对。
“唉。”最后还是黎笙先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让他想得简单点不好吗?非要我告诉他这件事还牵扯了朝中的官员?能参加会试的学子都是朝廷重视的人才,若是寻常的杀人顶替案,绥京的官员胆子再大也不敢包庇凶手,但是这次却做得如此大胆,铁了心的要让那个冒名顶替的李辰卿顺利参加会试。那么杀了真的李辰卿的人定是与朝中的高官有关。若是这件事真的审起来,牵连出的事情肯定不少。何况他故意混进这个公主府,激你收留了他几日,又从这公主府走出去参加会试,现在人人都当他是长陵公主的人,以为你是他的靠山。谁会傻到真的去查……而且,那个假的李辰卿既然需要冒充别人来参加会试,只能说明他无法以自己的真实身份考科举。依我看,这无非就是凶手想着随便找了个倒霉的书生杀了顶替对方,刚巧那个真的李辰卿命不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