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病了。”又是久久的沉默后,慕容济突然提起了这件不相干的事情。可是听着的秦商却知道这绝非不相干的事情,裴光缪病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裴氏一派的势力也要偃旗息鼓,意味着斗了这么久的几派政权终于要决出胜者了,意味着……这天下可能要大乱一场了……
“明初还小。”说起自己那从未亲近过的儿子时,慕容济也终于露出了属于父亲才有的担心的眼神,“如果以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希望你能照顾他一下,虽然我可能补偿不了你了……”
再昏庸无道的皇帝,在面临天下动荡时也有天生的预感。一天之内接连听了两次遗言的秦商虽然明知事情一定会发生,做了一年的心理准备后,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连喘气都成了困难之事。压抑,难过,绝望,不可改变一切的无可奈何。
“你哭什么?”虽然说了一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话,慕容济扭头看到她的表情时还是吓了一跳,“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秦商努力的想笑一笑,但眼泪却越流越止不住。
“你……那你自己静静?”想来想去,慕容济只想到了这个办法。
秦商点点头,然后挥挥手与他道别。只是在边抹眼泪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的时候,她还并不知道,这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
当夜,元贞帝慕容济驾崩。
☆、第20章 以令群臣
“娘娘……”当静好冲进房内摇醒她的时候已是寅时,“娘娘,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怎么了?”被摇的快要散架的秦商勉强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她睡得晚,现在正是刚刚睡熟的时候,“几点了?”
“什么几点了?”静好一愣,然后又急着给她找衣服,“您快醒醒吧,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么急?”她摇摇晃晃站起身。
“皇上他……去了。”
“去了?去哪儿了?”
“驾崩。”
仅仅两个字便让正要走下床的秦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脑袋磕到了一旁矮凳的凸起,磕的额上有些红肿,也磕的她彻彻底底的清醒起来。紧紧抓住了想来扶她的静好的手,她的声音已抖得不成样子,“你再说一遍?你没有骗我?怎么可能?”
“娘娘,快换上衣服吧,静好你也去。”刚刚走进来的琴瑟已经换上了一身丧服,走过来代替静好拖起她,然后为她换上孝衣,“就在刚刚才出的事,丧音已经敲过了四声,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娘娘您节哀。”
白,刺眼的白。秦商抓着眼前的衣服,纵使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突如其来的悲痛面前,人往往会丧失了流泪的能力,秦商只觉得心中的恐惧已经支配了身体,但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怎么就……”
“听说太医也查不出原因,不过皇上这些日子身子一向不好,也可能是长久累积下来的病根。”终于为她穿好了孝服,琴瑟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有提起比这更需要担心的事情,“娘娘,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今晚不仅仅是宫里乱,宫外也难平静。很多事情,就看今晚了。”
严峻的形势稍稍将秦商的思绪拉回现实,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她很快想到了慕容济的嘱托,“小皇子呢?”
“小皇子?”琴瑟倒是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认真想了想,不太确定的答道,“好像是住在裴皇后那里。”
“糟了。”心一沉,对慕容明初的担心暂时超越了悲痛,秦商努力站起身朝着殿外跑去,边跑便吩咐道,“快去找施锦,一定要找他过来。”
如果慕容明初在赵衍这边还好,起码她能尽力保住他的性命,但若是落到了裴光缪一派的手里,那便真的是生死难卜了。秦商从来没有想过慕容济竟然会离开的这么突然,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殷阮下的手,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好歹不能让结局变得更凄惨一些。
昭阳宫里,身着丧服的宫人们穿梭在其中,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还没有给众人痛哭一番的时间,唯有殿内不时传来小孩子的低泣之声。
“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见她这样横冲直撞的走了进来,裴氏也是一愣。
而一旁拼命忍着眼泪的慕容明初一见她来了,再也抑不住悲痛扑进了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赵母妃,他们都说父皇死了,他们是不是在骗我?”
秦商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却怎么也说不出事实。
“姐姐,皇上已经去了,明初他可是唯一的皇子,定是要继位的,总不能一直瞒着他吧。”早已换上了孝服的裴氏看似并不急着去皇帝的宫里,反倒继续朝着慕容明初招招手,“过来母妃这里。”
“明初。”无视了裴氏的动作,秦商蹲下身与怀里的小皇子平视着,然后柔声却郑重的说道,“你父皇确实已经不在了,但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在你接替你父皇的位置之前,有很多人想要害你威胁你,你可以哭,不过只能在你父皇的灵前哭,绝对不能在那些想要害你的人面前哭。不然你父皇在天之灵永远都无法安心,知道吗?”
“可是……”慕容明初抹了抹眼泪,声音仍是哽咽的,“父皇不在了啊。”
“你的父皇只是去了遥远的地方,虽然不会再回来,但一定会时刻记挂着你。而且,他还留下了这江山这黎朝的万民与你作伴。只要你的心里还有他,他就一直在你身边。”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先低下头然后极快的擦去了眼中的泪水,这才抬头冲着面前的孩子努力的笑了笑。这些听起来有些煽情的话与其说是安慰慕容明初,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直到说起这番平时绝对说不出口的话的时候,她才真的对慕容济的死有了一些实感。之前的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远没有坚强到可以对身边相处了一年之久的朋友之死平静接受。
“姐姐,你说的未免也有些……”许是那话语中有些字眼听起来很是刺耳,裴氏有些不悦和警惕,但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想要过来拉慕容明初过来自己身边。
“砰!”就在两人几乎僵持住的时候,大门被毫不留情的踹开。
“施锦……”看到来者,秦商紧悬着的心瞬间放松了许多,强硬的甩开裴氏的手,便拉着慕容明初到了门边。被甩的几乎跌了一跤的裴氏站起身便想叫人过来,只是还没等开口,施锦手中的刀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皇后娘娘,这个时候你应该在皇上灵前。”
“那她呢?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裴氏对脖子上的刀很是畏惧,但还是不甘就此对其言听计从。
“与你无关,从现在开始,除了哭声,我不想再从这昭阳宫听到别的声音,你好自为之。”说罢,施锦收了刀便示意秦商这一大一小跟自己走。
“你……”殿内的裴氏还不死心的想说什么,不过刚开了口,一把刀便凌空飞来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刀刃擦着她的脸颊和耳朵飞过,斩下她的几缕发丝却未曾伤到她半分。
施锦转过身,扔了没有用的刀鞘,又从来往的侍卫腰间随手抽了一把刀出来拿在手上继续朝外面走去。看得目瞪口呆的秦商没有愣神的时间,只能拉着小皇子跟紧了他的脚步。三人穿梭在宫内来往的禁军之间,走了一会儿,她总算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你一直拿着刀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呆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要离开,其他的,别问。”施锦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出的话却让她不安的预感更加加深。
绕过几个不知名的宫殿,秦商虽然并不太了解宫里的地形,却也能看出这是通往宫门的路,而来往的禁军集结之地也是皇城门前。皇帝驾崩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出了宫外,文武百官都在朝着宫里赶来,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刚刚进了这宫门就会受到这种待遇的接见。
离皇宫最近的安京军驻扎在都城外十三里处,就算赶来也要一定的时间,如今整个皇城内的军队力量只有中宫禁军。三人来到宫门前的时候,不断赶来的百官及宗室成员都被禁军围困在了此处,赵衍也站在其中,眼见着他们三人出现,第一个先跪下了身,“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一句太子,让尚且是皇子的慕容明初的身份被提高到了另一个位置,即使慕容明初在此之前并没有被册封为太子,但皇室的继承人只有他一个,这句太子殿下可以说是向所有人表明了这才是黎国的储君,即将登基的皇帝。短短的一瞬沉默后,其他大臣们也都跟着跪下身。
面对这番景象,慕容明初刚刚要开口说什么,施锦已将手搭在了他肩上,低声嘱咐道,“殿下,为了您的安危着想,现在您只需要听着就足够了。”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慕容明初想要反驳都不能就被推到了秦商怀里,施锦的刀尖在众人目光所看不到的地方横在了秦商腰间,见识了刚刚刀刃擦过裴皇后脸庞那一幕的慕容明初为了自己的赵母妃乖乖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