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办法?”
我的心里冒出小小期待。
小厮垂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
我冲进里屋寻到一把短柄窄刃菜刀。
男孩见我举刀出来怒目大喝:“你要干什么?”
“剖腹!”
我举刀豪言,却越走近越胆怯,双腿打颤“加油!加油!”紧紧手暗暗鼓励自己。
男孩一愣,疑惑的看着我。
心跳加速,双腿无力,我想逃跑。大脑迅速过滤一遍网上看过的剖腹产步骤。不能在犹豫了,一尸两命,该出手时当出手。
“你俩按住马蹄,用布勒紧马嘴”听到我吩咐,两个人才从呆愣中缓过神。
他们一定是不敢置信一个六岁顽童竟要举刀剖开马腹这件事。
手探到马腹左右髂骨两侧,试着平顺呼吸摒除一切杂念。
可是,手不停地颤抖,边下刀边念叨“对不起,对不起。”血喷了我满脸满身,心头一沉,嘴角尝到一股咸涩,我哭了。
大马还在嘶嚎左右无力地挣扎着扭动蹄子,我强忍着恐惧两手拉开切口皮肉,油腻的感觉让我想吐,割破白色膜囊,看见一团湿漉漉的红毛小怪。
“快拉它出来!”
大马此时已经有气无力,低低呻吟着。两个人机械性的丢下手中任务,面无表情地出手伸向那团红毛。
我不是专业医学人士,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马奄奄一息。无措地垂下头,这个时代让人害怕,我毫无准备,又如何能掌控你的生死?
红毛小怪抬起头茫然的左看右看,前蹄用力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挪步到大马跟前,额头轻轻摩擦着母亲脸颊。
大马身下深洼处已经血红一片,周围安静得可怕,我听见“哒哒哒”泪水滴落地面的声音。
抬眼看去,都默不作声。我浅棕色眸子闪着晶光,大马小马的身影映在氤氲水雾里渐渐模糊。鼻子又泛起酸涩,强行压下苦楚,拉起男孩手哽咽着嗓子。
“你且去邻里兑些牛奶来,总该要保住一个。”
他点头,转身疾步奔出院子。
半个时辰过后,男孩垂着头缓步从门口进来,两手空空。
我叹息着拉起男孩的手,他闭上深邃的大眼,任两行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
“你可还有办法养活它?”我抬起眼迎上他哀伤的深瞳。
他一愣,半响摇摇头。
“你可愿意将它卖给我?”我平静的问他。
男孩怔怔地盯着我的脸,眼里闪过迷茫,再转眼细细打量小马驹,阂首苦涩道:“好,我愿意。”
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问他:“你一个人生活?”
他咬住嘴唇偏头不看我,神情恍惚幽幽道:“宁远之战我阿玛死在袁崇焕的红夷大炮之下,连尸体都没剩,额娘带我搬来乡下,整日伤痛半年不到就去了。”
我长久地盯着他,眼底流露出心痛和哀伤:“你可愿意随我回都尉府?”
男孩沉思一会,挣开我的手慢慢踱步到大马前,凝视着那具冰冷的尸体。
吸吸鼻子喃喃道:“愿意,但走之前我要葬了它。”
......
那天,我给红毛小怪起名雷鸣。
那天,我遇见了这一生最重要的男人之一何洛会。
那天,我回府后被阿玛责罚面壁思过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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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个男主之一的阿洛出现了,激动~
第四章 骤变
更新时间2013-12-30 13:01:50 字数:2244
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我面壁思过第二日。
爱新觉罗·nuer哈赤薨,四十四年戎马生涯悄然而止,终年六十八岁。
国丧给整个后金笼罩上浓郁的哀伤色调。连都尉府也不能避免,下人和主子的眼圈、鼻头都通红。
阿玛携额娘换上白布孝衣进宫吊丧,我做不来哀伤姿态,好在被罚闭门思过,难得轻松自在,展开宣纸笔墨临摹起宋克的《定武兰亭跋》。
“吱嘎!”
门开了,探进一张粉器雕琢的小脸。
“进来。”
我蹲在椅子上,弓着身子趴在桌子边,一手提着毛笔,小大人模样。
小家伙双手端着一只木盒,大眼灼灼的盯着我道:“妹妹我们去湖边喂鱼吧?”
轻轻在硕雷耳边嘀咕一阵,只见他脸色一惊再到后怕,然后怜悯地看向我,转身离开了。
温柔的看着他的背景,缓缓道:“哥哥小心点,离湖远些。”
“嗯!”
小家伙阂首,悄悄地关上门,走了。
如果!
如果我知道,这些对话将是今生我和硕雷得最后一次交集,那我一定不会骗他,一定要想办法拦下他,好过让愧疚让仇恨伴随我短暂得一生。
晌午将之,院里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屋门被大力撞开,就见阿洛浑身滴水,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脸色惨白,神情无比慌乱。还未及我细问,拽起我手腕就向外跑。
踉跄得险些跌倒,我用力扯开手腕上的手,蹙眉怒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少爷他......”
阿洛红着眼圈呜咽着,我等不及听清楚下文,撒野似的疯跑起来。
硕雷!?
看阿洛浑身湿透,难道说硕雷溺水?早晨时候我明明叮嘱他了,该不会那么不小心吧!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边安慰自己边加快脚步,快些,再快些...
远远看见清水湖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顾不得礼貌,拼命冲撞进人群,登时呆愣。
只见硕雷小小的身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恐是刚刚在湖水里打捞上来的,脸色惨白,嘴唇紫青,额头擦伤血红一片,衣服凌乱还挂着水藻,毫无生气。
猛扑过去,顾不得膝盖硬生生撞上地面瑟瑟的痛。泪水模糊了双眼,悲伤流进心里。
我用力挤压硕雷小小的胸膛,一下一下,小家伙丝毫反应也无,我放声大哭,懊悔得喊着:“哥哥起来,哥哥醒醒,哥哥快醒来吧!妹妹陪你喂鱼,陪你去喂鱼啊...”
掰开硕雷嘴唇,深吸一口气猛地对上去。周围有人惊叫一声,人群似炸开锅般絮絮叨叨议论起来。
拳头攥的死死的,忍无可忍,我抬头瞠目怒喝:“我要太医,其他人都特码给我滚--”
双眸深邃寒光凛凛,震惊了当场每一个人。
懊悔、悲痛、愤怒一股股冲上我心口。
周围冷漠的眼神令我心头猛然一抽,仿佛一颗触不及防的刚钉扎进手指,鲜血淋漓,疼至心扉。
狠狠地吸口气只觉得满嘴鉄腥,表情狰狞,眼底掠过一丝哀凉……
太阳已躲去云后,不愿在直视人世间的悲剧。
我喉咙里像堵着一团硬物,吐不出也咽不下。
初秋的风卷起轻浮的尘土,吹进此时我凉透的心肺。
我每向事实迈出一步都好像在拼劲所有力气,一面想要逃避一面却在懊悔。
硕雷曾经的小院内一棵古杏树下静静地横着一口小小的松木棺材。没有象征性的灵堂、没有蜡烛、没有供果,甚至一个人影也无。
我裹着白色外衣,披散着头发,一个人陪他来过完在人间最后的一夜。
轻轻拾起棺木上枯黄的杏树叶子,攥紧,手开始剧烈颤抖,心口似梗块石头,泪水骤然滚下……
我既然不能永远陪着他,何必剥夺了树叶想去陪伴他的权力?浑身哆嗦,声音越发不受控制,呜咽小涕着到嚎啕大哭,小身体站不稳了,只好靠着棺木蹲坐下来。
肩膀颤抖越来越快,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冷空气吸进肺里,冲上脑,太阳穴突突地跳。
北风呼啸,我紧紧身上衣物。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斜眼撇去,却见阿洛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走进来。
行至棺木前,抬头错愕的看向我,脸色苍白,双膝硬生生跪下,含泪悲愤道:“少爷是被人害死的。”
惊怒的站起身,拉起他衣领,瞠目咀齿,阴森森的问:“你说什么?”
“我看见了大小姐把少爷推下水。”阿洛继续哽咽。
我身形一震,心头钝痛,泪水飘落,拧眉艰难地问出口:“你、确、定?”
“嗯。”阿洛蹙眉,鼻音低沉,嘴角下垂,委屈苦涩,泪水簌簌地落下。
“为、什、么?”
我大吼,声嘶力竭,眼神怒火熊熊,大脑一片暗白,只顾愤怒的往外走:“我要去杀了她!”
“你斗不过她们的。”阿洛从背后抱住我,呜咽着。
她们?
她们?
心头呕血,久久地忘记了呼吸,眼前一瞬亮白。
意识模糊前,我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我来这里?
为什么这里人心如此冷漠?
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叫住硕雷?
为什么她们要害死无辜的孩子?
为什么......?
为什么......
午夜时分,幽幽转醒,抬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月光透过窗纸晦暗的洒在地上,我艰难地坐起身,披上外衣下床。
小手一样样拂过凸黄铜镜、青花瓷壶、红木桌椅、雕梅屏风,无一不提醒我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