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具棺木轻轻地被阖起,大家明知自己所爱的亲人与同学并不在那个棺木之内,却还是忍不住的痛哭出声。泛达上将坚毅的脸上老泪纵横,看多了生死之后,并不是从此就不会心痛,每一次要送走这样年轻的生命,总是让他疼痛不己。
而这些棺木之中,还有一个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孙子。
棺木慢慢的被抬起,礼仪队迈着庄严而缓慢的步伐,延着校园栽满茂密树木的大道,缓缓的,在母校中留下这些永眠之人的最后身影。希达戴着遮光镜与维克多的家人走在他的棺木之后,这三天,她帮着维克多的父母整理了他的遗物,眼睛哭红了一次又一次,即使事实摆在眼前,但她的心里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问着,怎么会?怎么会?
许多罹难的学生在安息礼当天,随即举行了安葬礼,但维克多还得要再等八天,等远在亚尔提星系服役的鲁珀特及亚述,一路坐着家中的最快速的运输星舰赶回来。
还有,从中央星区出发的大伯一家人与女皇特使。
维克多的永息之所,是泛达上将亲自选定的,那是一处花木扶疏景色优美的墓园。墓园门口旁有一栋四层楼高的白色建筑,里面隔成数间简单素雅的停灵室,专门用来暂放尚未入葬的棺木,并且日夜开放,让来不及参加安息礼,或者无法参加安葬礼的亲友前来致哀。
停灵室里,希达、莉西儿与特弗雷轮流为同辈份的维克多守灵。偶尔,会有从军校亲友处得知消息的歌迷找过来,他们大都是献上一朵小白花,安静的停留一会后自行离去。
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歌迷来过,希达并没有多注意,她心神不守,仍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突变。维克多于她的意义是非常特殊的,不只是情人、未婚夫,还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同病相怜的同乡人,更是一个特殊的精神依托者。白天她到这里陪着他,夜不成眠时就进入奇幻史诗中,在他们曾经驻留过的景点发呆。
这一天夜幕初起时,希达坐在停灵室里侧靠窗的椅子上,闷热了好几天的天气,突然凉爽下来,微凉的风,徐徐的吹在她的身上。
也许这些日子太累了,也许总是无法宣泄的悲与痛,使得心情太过于紧绷,而这难得的舒服凉风,让希达眼皮沉重的睡着了。
叮叮~叮咚~
维克多又有新作品了吗?
听起来像是他的风格,却又有些许不同,好忧伤的曲调啊!这首曲子怕又要被爷爷嫌弃了吧?希达从起居室的沙发站起来走向他的录音室,远远的就听到阿二大声的抱怨声,叫嚷着维克多又让他重新演奏了几次,谁知道维克多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感。阿三在一旁"是啊!是啊!"的加油添醋,怂恿着阿二勇敢的反抗□□,阿四则是哼哼哼的一起表示不满。
希达边听边笑着,这三个人在维克多面前虽然乖得很,但背后可没少发这种没用的劳骚。可是并没有用啊!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果然维克多沙哑的声音一出,三人同时连声说着"没有!没有!"。
希达摇摇头,笑着在泛达家的长廊边听边走着,可是不知为什么脚步却愈来愈沉重,好像踏入了泥沼,每一步都很艰难。
当希达终于注意到脚上出了问题时,维克多与数字们的声音却开始飘缈遥远像似要消失一般。
"维克多!!"希达心里有着莫明的着急,不行!一定要追上去。她边叫唤着维克多,边努力的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每一步都很费力,时间变得无比的漫长。
好不容易碰到门框时,迎面却是一阵恐怖迫人的火焰袭来,转眼间,身旁已是火海一片。
"维克多!!"
希达看到不远的前方,有一个人弯曲着身体不停的惨叫哀嚎,"维克多!!!!"希达大叫一声,眼泪如泉涌般奔流,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身边的火焰突然熄灭,喘着气回头望过来,那双碧绿的狐狸眼啊!希达心头一阵大恸,大喊着"维克多!"然后拼了命的想冲过身前的火墙。
"希达别过来!求你!求你!别过来。"维克多的声音嘶哑,却仍然负载着沉沉的深情。
"维克多!这是怎么回事?你回来,我们一起闯回去!!"冲不过去的希达不知所措的大喊着。
"希达,"维克多喘着气,眼角有着泪水,"这是没办法回头的路,你快点回去。"
"不能回头?"希达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心里有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冲动,让她猛力的往看不见的壁垒撞去,"你等我!维克多你等我!!"
希达的疯狂与嘶喊,让维克多流下更多的眼泪,"不行的,你回去!求你!你快回去!这不是你的路!这不是你过来的路,就不会是你离开的路!你快回去!"
维克多的话有如雷霆,轰然的将希达的心劈成数瓣,瓣瓣鲜活跳动却各自独立完全无法同步。
"什么意思!谁说的!谁说的!!"希达痛苦的狂吼,仍然拼了命的往前撞去。
"啊!!!"维克多身旁的火焰再度复燃,瞬间就将他吞噬包围。
火焰熊熊,灼人欲灰。
"维克多!!"希达哭喊着往前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跄踉,希达跌坐在地上,心痛万分而且无助的看着维克多受苦。
当火焰终于熄灭,委顿在地上的两人隔着火海泪眼对望,"这是怎么回事?"希达声音哽咽,不死心的想问个清楚。
"这是我曾走过的地狱之火,你忘了吗?"
希达心脏一缩,双唇抖动的发不出声音,怕极了维克多将要说出的话。
"我又再度回到这里,重新被烈火焚身,走向不同的出口,你还不懂吗?"
"我不要!我不要!维克多!!"希达不甘心的话随着眼泪说出时,轰的一声,维克多再度被火焰吞没。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上掉落,希达无能为力的看着正受火焚之苦的维克多,心中又痛又不舍。
过了许久,维克多的身影又一次从熄灭的火海中露出。
他狼狈的喘着气说:"希达,你还不了解吗?你要让我走,你不甘的痛苦,就是我的火狱,你的怨忿就是泼瓢的火油,你要让我走,不然我们两个人都痛苦。"
"你要我忘了你!"希达声音破碎,"你说我忘得了你吗!维克多?"
"呵!忘不了又如何,这里叉路这么多,我走的将再不是原来那一个出口,不可能再遇到一个出了错的孟婆。希达,孟婆汤一喝下,这两世的一切我还能记得吗?"维克多说的无比悲凉。
希达嘴唇抖动,想告诉维克多她就没喝,她就没遇到孟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不同的路,不一样的通道,等前路到了尽头,维克多就要喝下孟婆汤!
这个认知让希达哽咽不成声,"你有孟婆汤可以喝,我却没有遗忘药可以买。"
你要我怎么办!不能怨、不能恨、连你都要忘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难她!
难以抑止的忿怨,瞬间就成了焚烧维克多的熊熊大火。
凄烈的惨叫声中,希达闭上眼睛,任由眼泪重重滴落,颤抖着极力将心静下来。
静下来!快点静下来!
终于,哀嚎声渐弱。
"希达,如果忘了我会让你痛苦,那就别忘了,只要让我走就行,别再留着我,你的不甘与执着愈久,我留在原地愈久。"维克多不舍又忧伤。
"你真的是维克多吗?"希达伤心欲绝的看着那熟悉的碧绿深潭,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太想念维克多的幻觉吧!是吧?是吧!
"你怀疑我?呵呵!"维克多苦涩的笑了笑,"想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希达,我在无穷乐海上面留了话给你们,密码是奶奶去世那一天。"
" 呵呵呵!你每一次的不甘与忿怨,都强烈到让我与你同时感受,地狱之火就是要焚尽这一些执着与恶念的,我已经走过一次,我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你的情绪连通了我,希达,你看这算不算心意相通?"
"维克多…."希达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为什么心意相通也是个错!!
像是证明两人现在的心意相通,维克多喘着气接着说:"心意相通不是错,我很高兴我两世的人生中,还能得到你的真心意……"
眼前的火海黯淡下来,维克多逐渐变成透明,只见嘴巴开阖,却再没有声音传过来,"维克多!维克多!!"希达一急,向前一扑。
☆、第056章_遗言
"希达!希达!你醒醒!!"莉西儿抱着突然扑过来的表妹,着急着叫唤着。
希达睁开满是血丝的红眼,没有焦点的四处找寻,当看到身旁的棺木时,陡然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停灵室。刚刚是梦?她颤抖着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莉西儿眨回了眼泪,抱着希达轻拍了一下,"今天?今天十九号,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你做恶梦了吧?浑身是汗,嘴巴还动个不停。"而且一直哭,你是梦到维克多了吗?
她不敢问,就怕一问之后,难以承受。
希达过了一会才轻轻推开莉西儿,拉开光脑的光幕,连上无穷乐海之上维克多的私人专页。在近三百条乐曲之后,她看到一则最新的音频文件,日期显示着五月十二,维克多他们出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