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都爱那些个没心眼子的,如絮虽好,但傲气太过,赵氏近日所作所为又不得宠,老太太见着如絮,便也有些不耐,倒不如赵颖来的舒心。
正是天伦之乐的时候,青鸾自外头回来了,见着赵颖在这儿,颇有些意外,顾及得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的。
赵颖见着这气氛不对,便起身告辞了。
带着丫鬟走在半道上,便听见几个丫鬟小声议论着,竟是未注意她来了的。
“当真是表小姐的针线?”
“可不是。表小姐那绣工咱们也不是没见过的,前些日子她绣的那些个荷包书袋的,多少奴婢都见过了,我可是亲口听嬷嬷们说了的,确实是表小姐的手艺。”
“这还真是了不得啊,云雾一个小厮,难不成还能高攀的了小姐?”
“也说不得是院子里哪个爷,交了他保管呢,我瞧着啊,出了这等大事,云雾是死定了的。”
“可不是呢。三太太平素里少有发威的时候,可整治下人却是真真狠的。”
赵颖越听越狐疑,想拿云雾是谁?这些丫鬟们说的又是什么事。她心里头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大步走上去,大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丫鬟见了赵颖,都是面如死灰,直到一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跑啊!”竟是作鸟兽群散,徒留下赵颖和她身边的丫鬟。
赵颖未料到这些个奴婢们这般不敬,气的要哭了似的,直到一个丫鬟慢慢走了过来,竟是苏芷晴身边的小七。
“表小姐怎地在这儿?可叫奴婢好找呢。”小七还是笑盈盈的样子,姿态从容得走到赵颖身边,福了福身,才道,“表小姐可还记得您前些日子在学堂丢的那幅海棠的绣品?”
赵颖不愿在苏芷晴的丫鬟面前丢脸,急忙用帕子试了试眼泪,听她这般说,有些狐疑的点了点头。
“今儿在三少爷的小厮身边找到了,不知是何人把那海棠绣了个荷包。”小七坦然道。
赵颖一听,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便差点晕了过去。小七无奈得半搀着赵颖,伸手掐了掐她的人中,随后附耳嘀咕道,“表小姐可要撑住了,此番你的贞洁名声,以至身家性命,可都在您自己的手里呢。这种时候,光顾着害怕可不行,得站的好好的,叫那些个心地不善的,都每没个好报应才是。”
“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倒不如寻个僻静处,死了了事,也好过听那些个污言秽语,白白脏了耳朵。”说到底赵颖仍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何曾遇到过这种事,之前赵家逼婚已让她难堪不已,如今雪上加霜,直叫她了无生趣了。
小七却是叹息,“表小姐,这人生在世,死了容易,活着却难。只带着冤屈去死,您怕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大小姐派我来寻你,自是有让你活着的办法,且活的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您当真不愿吗?”
赵颖听了这话,才慢慢有了些力气,小七见此,才小声与赵颖说了苏芷晴的计划。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赵颖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准备了片刻,便往三房去了。
此时,袁氏已经打完了云雾,正发落着呢,一边发落,一边还强调,今日之事,在场诸人不可将事情传出去。
赵颖到时,袁氏正训着话,见她主动过来,颇有些惊讶。
“早先从外祖母那儿出来,便听说气节居搜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侄女便过来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些话都是苏芷晴编好了,叫小七说与赵颖听的,赵颖也不过照本宣科,但言辞间气势已经出来了,越说,腰杆儿挺得越直。
“不过是件小事,几个下人胡言乱语罢了,颖儿莫要放在心上,且这些腌渍事,本就不该是你们这些小姐们该操心的。”袁氏轻笑着道,话里却是不客气,明摆着说赵颖是逾距了。
“三姨母又何必瞒我,已有嘴碎的奴婢们在府里讨论的兴致勃勃,全都让我听了去。今日我若是不来,这天大的冤枉可就铁板钉钉了。”赵颖冷笑道,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前些日子,我在学堂里丢了幅绣了大半的海棠绣面,这没几日家里便开始抄捡,还真真凑巧,便搜出了我的荷包来,此人之歹心当真了不得啊。”
“你且放心,此事三婶一定还你一个清白,绝不会让侄女受半分委屈,你且先回去,待我细细审这些胆大包天的!”袁氏继续敷衍道。
“我今日若回去,只怕这冤屈便再也洗不清了。”赵颖心中微凉,心道,还真叫芷晴姐姐说对了,三婶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呢。“此事我是有证据的,当初丢了的那幅绣面,我还没来得及绣上花蕊,那荷包上的海棠花花蕊,定与我惯用的针法不同,三婶若不信,可叫人拿来仔细端详。只三婶怕是不清楚我的针法的,但府里兄弟姊妹们还有身边的丫鬟,想都是见过的。”
一时之间,院子里不少看热闹的下人窃窃私语起来。赵颖的绣工好,那些个荷包书袋,主子们私底下都与贴身丫鬟讨论过一番,这些个贴身丫鬟又与其他人念叨过,便是袁氏也仔细瞧过苏雅兰的那个,且训了苏雅兰几句。
局势正是僵持,赵氏得了消息,气势汹汹而来,“老三媳妇,你这好大的气势啊,几个奴才胡说八道的话竟是闹的满院子都知道了?”
袁氏见了赵氏,又恢复了从容的笑意,“这抄捡内院,可是二嫂的主意,如今出了事,怎就推到我头上了。”
“你……”赵氏被戳中了痛处,一时语噎。这事儿最开始确实是她的意思,只那是因了她今日接连折损人手,这才想借机重新裁掉些人,干插自己的人手,此番也确实有了些成效,只她未料到到头来,竟是把自家的侄女坑了进去。
这时候,苏芷晴一直沉默得站在一旁,间或小声与小七嘀咕几句。乍一看,像是在看热闹罢了,实际上,苏芷晴一边想着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势,一边将赵颖该说的话告诉小七,再由小七以内力灌入赵颖耳中。
“二姨母一心向着我,我是知道的。只二位姨母都是我的长辈,怎好意思因了我的事,让你们有了嫌隙。本是我自己的事,当由我自己来收拾的。请二姨母,将所有的丫鬟小厮们都叫过来,我自有分辨。”
自己侄女这桩婚事不成,实是让赵氏丢脸的很。赵氏满心愤恨那害赵颖的人,是以全力配合,干脆利落的将现下在府里的丫鬟统统聚了过来。
“好了,除了老太太屋里的,其余各房各屋,连些粗使的丫鬟,都在这处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赵氏便把人喊齐了。
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此事也算是在苏府公开了。
除了没被惊动的老太太,各方的夫人小姐们都到齐了。
赵颖平生从未做过这种事,心跳如擂鼓,若非耳边有声音教着她一步一步来,她当真是要晕过去了。
将那荷包握在手里,赵颖一眼便看出这正是前些日子她丢了的那一个,且那花蕊果真如苏芷晴所料,是后来添上的,针法粗糙,显得极匆忙。
“果真如我所料,这荷包上的海棠正是我在学堂里丢的那幅快完工的绣面,且看这花蕊,可是与我平素里的针法全然不同!丢了绣面的那日,姐妹们都是知道的,想我一人总没那般大的面子叫三位姐妹一齐为我撒谎。”赵颖掷地有声,声音虽不大,但胜在院子里极安静,从里到外,都送听得清清楚楚的。
“且再说这第二件事,能将我的绣面从学堂里偷出来,定是府里出了内贼。今儿所有的丫鬟们都在这儿,你们若是有人见过谁在那日去过学堂,大可说出来,说对了的,无论是不是偷绣面的人,我都赏一两银子,若是说对了的,便由我做主,到我身边伺候,也不怕得罪了什么人!”
“我先说,我先说,那日沈先生定是去过学堂的。”有个听了银子便放光,不管不顾的。
赵颖竟爽快地笑了起来,“说的对,赏了!”
如此,底下的奴才们嘻嘻笑起来,气氛也变得松快了些。
☆、第30章表小姐怒审留香(下)
放过那几个瞎起哄的,几个丫鬟们神色间却都是闪烁起来了。她们开头是不信的,毕竟这府里纵然暗地里有些龌龊,明面上,都是关系要好的很。如此在诸人面前撕破脸,是要将在场的许多人都得罪透了的。
“我……我看见了……”良久,人群里,一个声音犹豫道,但见一个消瘦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她的衣裳岂止半旧模样,便是脸上也灰扑扑得,看着狼狈了不少。
那丫鬟朝赵颖福了福身,轻声道,“回表小姐,奴婢是学堂里扫地擦桌子的,名叫飞烟。表小姐丢了刺绣的前一晚,正是奴婢打扫的学堂。”
“既然看见了,当时为何不肯说?”苏如絮是未料到赵颖敢将事情闹大的,到了这局面,她心中不安的很。这毕竟不是小事,若是当着满院子的人被戳穿,便该轮到她去跳湖了!
“当时……当时奴婢不敢说!”飞烟开了口,便是清楚,此事若不说清楚,叫赵颖脱了干系,她便是不死,在苏府也是混不下去的。因了沉默寡言,飞烟被丫鬟们排挤的厉害,才被派去学堂,做那粗使的活儿。然则,这几日,哥哥托人捎了信过来,家里母亲病重,正缺钱买药。她正是发愁的时候,素月姐姐找到了她,先是给了她足足五两银子,只为了今日叫她把真话说出来。飞烟进退无路,只能就此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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