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有‘谙于世事’,但还有‘嫉恶如仇’,麦子还小!”
银花睡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何传文那拧巴性子的事儿,何家骏如是说道。
“娘,我来抱四弟。”何传文先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在外头说道。
“不用了,你快去睡,睡不好,以后可长不高的。现在歪瓜已经闹得没那么厉害了。”银花在屋里应道。
歪瓜已经有五个月大了,能对外界的声音和抚~慰有反应,夜里闹腾总算好了些,先前,一家子大大小小夜里都甭想睡好,得轮流伺候这小祖宗。
何传文侧耳听了一小会儿,确实没听到哭声,才应了一声回去睡下了。
银花打到这里过活,每年五月都是多事之秋。
今年刚进入五月,何老娘就病的卧床不起,这事儿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何老娘虽然有了年纪,过冬也闹过身体不适,但开了春就跟以前一样四处蹦跶,连年龄比她老人家更大、早两年过冬就病歪歪的高老爹都没事。高老爹带着小孙子在女儿这儿住了足足一个半月,帮忙放了一个月的牛,把那头水牛养的膘肥体壮,今春就能下地了才回去。
银花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住到了何大伯那儿,跟兰花轮流照顾老人。
何大嫂险险的挺着个大肚子,自身就七歪八扭的,更何况照顾老人。
“人家是秀才娘子哩,我这村妇自然是比不上了!”
何二嫂只有人来喊才去搭把手,有人半开玩笑的问起,就是这句话。
歪瓜难带,银花几个月夜里都没睡个囫囵觉,人都瘦了一大圈,又接着伺候何老娘伺候了半个月,现在站起来就眼前金星乱窜。
何家三兄弟早就分了家,也没有出嫁的女儿,何老娘的身后事办起来就格外顺利。
“我这老婆子这辈子最好的三件事就是生了三儿这个秀才儿子;再就是瞧上了老三家的这样好媳妇儿,供我儿子念书,叫我死前也没遭半点儿罪;最后是得了兰花个能干孙媳妇儿,我们老何家几代都有福了……我死了后,丧事就跟村东头王婆子一样,可不能因老三是秀才就乱耍花头……”
何家骏去县城请了个大夫在家住着,随时给何老娘诊脉开药,瞧着就这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三兄弟并几家近支亲密的亲戚都在房里守着,就怕老人家有留什么遗憾。
何老娘临终前这话当然传了出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娘,娘……”
“爹,快来呀,娘……”
满仓吓得“哇”的哭了出来。
何家骏匆匆从前头跑到灵棚,几个帮忙的嫂子已经扶着银花做到了银子上,几个孩子都面色惶惶的围在边上。
“灌点儿糖水下去!弄点儿糖水来!”有经验的老婶子连连喊道,“一看就是累着了,灌点儿糖水叫她休息一下就好了。”
婆媳自古是冤家。何大嫂在大山成亲前就心存不满,兰花一嫁过来,何大嫂就恰好怀着身子,更是心思敏感,左也觉得刺眼右也觉得不顺眼。何老娘临终前说了几句话,半点儿没提何大嫂,何大嫂这些年自问奉养两老、拉扯小叔子。操持家务并无半点儿不妥的地方,自然心里不爽利,借口胎不稳,把丧礼一应事情都甩了出去。
何家骏是秀才,他娘没了,虽不在他家办丧礼,远近有交情的也都送了一份礼叫下人或主人家亲自来上了一炷香。这些客人只得何家骏在前头招待,偶尔有带了女眷的,则是银花在灵棚接引人上香。
银花喝了糖水,不一会儿就转醒了,只是身上还没力气。
“花儿,你歇着,我叫大搜去帮忙了。”何家骏按住银花说道。
银花眼皮动了动,又掉了下去。
“走了,走了,小叔子,快点儿,要出发了……”外头传来何二嫂尖利的叫声。
何家具捏了捏银花的手,快步走了出去——已经到了抬棺木下葬的时间,孝子孝孙都该去的。
何传礼带着孝布跟在后面。满仓还小,去不得;何传文则要帮忙带歪瓜,不能去——歪瓜已经认人了,除了自家几个人别人都不肯要。
何老娘这一去,何家骏该守孝三年。乡里人家本来没那么多事,大多过了百日也就罢了,只何家骏是读书人,格外看重这条,明年的乡试是真正不能去了。
银花早早的起来,清点鸡蛋,等一下有专门拉客的牛车帮忙带到县城给高小舅。
拉牛车的是另一个村子的人,就姓牛,家里只有两亩薄地,主要收入就靠那头老黄牛,牛大叔每日在路口等着,拉人去县城,大人一人一文钱,小孩子看着收,带的多了才另收一文。
银花不方便总往外跑,遂跟他说好了,隔一日专门绕到自家门口把鸡蛋带过去,一个月给他二十文车费。现在天热,鸡不大肯下蛋,但鸡蛋也不经放,只能还是照着以前一样送的勤快点儿。
外头传来“得得”的声音。
银花把用稻草隔好,装的整整齐齐的鸡蛋篮子提出来。
“婶婶!”
听到这声音,银花才抬头,“年安,你回来了!怎么也没提前给一封信?”
文年安只是看着银花笑,这少年开春没多久就去了府城,到现在才回来,足足有四个月。少年正是长身体和大变样的时候,几个月不见,文年安身形愈发挺拔了,已经快跟银花一般高了,脸上的几丝稚气完全脱去,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再不能当小孩子看了。
“快进来,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碗面疙瘩!”银花把篮子放在篱笆根下,领着文年安往里走。
文年安是坐马车回来的,银花把人带进去,端了茶水出来,又急急忙忙的出来帮车夫安置马匹。
村里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几个小孩子正围着马车瞧稀罕。
银花抓了一把干货出来,哄着小孩子去别处玩,把两扇篱笆门完全拉开,让车发把马车赶到院子里。
学堂里有读书声,学子们还没来,何家三兄弟已经在早读了。
银花麻利的和了面,用荤油煮了一锅面疙瘩,放点儿小青菜在里面,陪着自家的腌菜和酱,文年安吃了两大碗,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好吃!”
四岁的满仓本来就是跟着两个半玩半学,这会儿听到声响,读完了一段三字经,早就跑了出来,蹭着文年安吃了一个面疙瘩喝了几口面汤,乐的没办法。
何家骏等传礼、传文读的告一段落,父子三个一起到了后院。
“先生。”
文年安从刚到大田村,喊银花就婶婶,而何家俊确实敬味十足亲密不足的“先生”。
“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何家骏点点头问道。
文年安正襟危坐,面上的表情一肃,“我想跟传礼弟弟一起去游学,到松山书院去考学。”
松山书院银花听何家骏说过,是当朝大儒的一位弟子开办的,那名弟子广为人知的只有“青松道人”这个号,因名字犯了忌,不能参加科举,满腹才华无处施展,潦困到中年忽而振作起来,在松山山腰建了一座学堂,不过十余年出了六位进士、举人秀才若干,名声大噪,现在整个松山都是学院的地盘,求学的人实在太多,遂衍生了“考学”,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入学考试。
何家骏沉默了一下,“这是好事。”
银花忍了忍,没有插口。
何家骏考了这些年也不过得了一个秀才身份,文年安再跟着学下去确实无所长益。
文年安这次回去,打听清楚文家、周家两家情况,又收买了几个老仆打探出两个姑娘平日里性情后,选了他后娘那边的侄女。文老爷先是对大儿子还很有几分父子情,只再厚的情谊经不起时间的打磨,一个常年不在眼前音讯全无,一边环绕膝下,立见高低。文年安后娘生的大儿子才十三岁,文老爷日日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铺子里的事,俨然就是下一代继承人,小儿子在府城书院读书,还有一个女儿,也是心肝宝贝的疼着。文年安答应了亲事,又立下字据成亲后立马分家出去,他后娘也稍稍放松了警惕,答应等他十八岁后再成亲,只小定是早就放了,亲事算是铁板钉钉的。
文老爹虽说默许了妻子的行径,等文年安要走的时候,却也悄悄送了几百两银子的银票,还特特吩咐派了一辆马车。
两个都是年轻人,何传礼知道后只有高兴的,至于前路未卜的担忧、路途艰辛的惧怕半点也无。
松山书院并不在本郡,而是在南方,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边没有大田村这样冷的不能出门的冬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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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不会拖这么久的,愚蠢的作者忍无可忍的启动了小黑屋,结果把自己关住了,期间各种犯蠢不想说,但是今天、这一刻起更新开始定时,每天中午十一点更新,请相信,因为下一章已经在存稿箱了,只要不抽,今天上午十一点准时跟大家见面!以后都保证更新!不然蠢作者被小黑屋关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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