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传礼瘪了瘪嘴,“哇哇”哭了起来,却并不像那些个猴小子一般逃跑,他一向是一个老实的孩子。
何家骏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赶紧拦住银花,“花儿,花儿!有什么好好说!娃儿又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
银花稍稍冷静下来后,也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面,扭身进了厨房。
何传礼站在院子里抹眼泪,不时抽搭几声。
何家骏把人抱起来,“好了好了,娘打人是娘不该,但是我们传礼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做危险的事?你不记得前年把腿摔断了的事儿了啊?”
何传礼在何家骏怀里才慢慢止了眼泪,“可是我是跟小哥哥一起的。”
银花方才只当大宝犟嘴,何家骏却听懂了。
“小哥哥虽然是哥哥,但是你看,小哥哥有没有爹和娘高,力气有没有爹和娘大?”
何传礼摇了摇头。
“所以小哥哥其实也还是小孩子,只是张大了一些的小孩子,山上路不好走去的人又少,要是再像你原来那样,叫你*娘担心死哩。”何家骏慢慢跟何传礼分析。
“可是我想吃肉肉!”何传礼低声撒起了娇。
何家骏呆了一下,心里对功名的执着与期盼更强了些。
为了省钱,因着隔一日中午会炖大骨头汤,银花就很少专门割肉回来吃了。
“爹也想吃肉,等一下乖宝跟娘认错,我们一起跟娘说,但是再不能自己去山上了,知道吗?”
何传礼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自己去把脸洗一洗。”何家骏把人放下来,交代道。
何传礼走开了,何家骏才收了脸上的笑容,“文年安,你过来!”
文年安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何传礼进了学堂边的小屋……
银花想了一下,把洗净用盐水浸过的知了猴用油炸的酥*酥的,平日里少少的几只要么放在灶里烤了最多用点儿盐干炒,可舍不得费这些油,端进堂屋给已经在炕上打滚的两个小家伙。
“弟弟吃了没?”何传礼高兴的问道。
“今晚是乖宝和小哥哥两人专门去山上抓回来的,只给你们俩吃。”
何传礼先欢呼了一声,又用力摇了摇头,“弟弟也出来一起吃!”
“小弟弟也吃!”文年安也在一旁帮腔。
银花高兴的笑了,“好!”
麦子兴奋的“哇哇”大叫,还不等到银花走到炕边就往下扑。他养得好,长得壮实又好动,银花险些没抱住,下了一额头的薄汗。
“你猴急个什么劲儿!”银花轻轻在麦子白生生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吃完玩会儿就睡啊!”
听着外面的笑闹声、麦子的大叫声、文年安的劝阻声……何家骏摇了摇头,“你明儿又得洗褥子!”
“洗褥子就是费点儿力,孩子们玩得高兴才最好。”银花说道,“不然都呆了!”
“花儿说是啥就是啥!”何家骏笑了两声,翻身搂住银花,“你每次好歹交代一声哩!”
“我们不去叫,娃娃们可以自己玩好久,这样以后他们读书写字的时候才能一样坐这么久,等他们再大些明白洗褥子费事儿,自己就晓得注意了。”银花正经说道。[注1]
何家俊想想,竟还真是这个理,“那明天洗褥子的时候带年安和传礼一起过去,现在他们俩不小了。”
何家骏还是心疼银花整日操劳!
银花应了,把干净褥子抱出来,等外面安静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装着知了猴的粗瓷碗胡乱的倾倒在炕上,幸亏碗底已经叫兄弟三个舔的干干净净;视线往上移,文年安估计还没睡安稳,嘴里无意识的嗯着,何传礼蜷在角落里睡得口水都出来了,麦子四肢大张的躺在正中央;给搭肚子的厚巾子揉的卷成了一团被压在麦子的腿下;三个孩子手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油迹……
何家骏出来帮忙拧了热巾子给三个孩子擦手擦脸,又将弄得浑身没一块干净的麦子换了一件小褂子,把炕上收拾齐整了才抱着麦子进去。
麦子睡到自己专属的拐角炕上,翻了个身抱着小毯子睡得毫无知觉。
“我背书给你听,你快睡,明天早上要磨豆腐呢!”
银花点点头,在“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中很快就睡着了。
夏日天亮的早,四更过半(凌晨两点)银花就起了床,站在井边用凉水浇了好几下脸眼睛才睁开。
厨房里已经传来石磨转动的声音。
从天边有亮光农人就开始下地,所以不需赶在寅时过半(凌晨四点)前把豆腐点出来,这样的天要是不用盐抹了放在井水里湃着,豆腐根本放到不后半晌。
“先生,师母!”
银花把还冒着热气的豆腐摊在大箩筐里,准备端出去叫骂。
春衫站在院子外面叫了两声。
“哟,春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银花惊喜的问道。
春衫开了春去县城后除了隔一段时间叫村里人帮忙带几个铜子儿回来给小燕几个,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来了。
“进来坐,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弄点儿吃的!”银花把簸箕放下说道。
“不用,师母您忙自己的事儿,我来跟先生和您道个别,我打算去府城找事做,小燕他们几个要是有什么急事,请师母费心!”
银花这才注意到春衫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早上外面还有几丝凉气,可春衫头上却几乎冒出了白气,话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喘气声。
何家骏走出来。
春衫行了个礼,“先生,我打算去府城看看!”
何家骏沉默了一会儿,想说春衫还小,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你自己多长几个心眼,要是我以前教你的东西有用千万要仔细些,万万不要出错!”
春衫应了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
“等一下!”银花匆匆追过去,把一竹管热水并两个冷饼子塞了过去,“你拿着,在路上好歹歇一口气,小燕他们几个现在虽然还是磕磕绊绊的,日子却是过起来了,只你入冬前可千万要赶回来,在外头万事仔细!”
春衫低着头“嗯”了一声,拿着东西飞快的跑远了,两滴水珠混在草丛的露水中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银花与何家俊因着这件事心情都沉重起来,好一会儿相对无言。
“我八月提前几天去府城,到时候看看他。”
银花打起精神端了豆腐走出去,何家骏今年三月、六月的院试都没去,九月是最后一次了。
夏日十几块豆腐很快就被换了出去,这东西不想烧菜的时候,用盐摸一摸,直接沾了辣酱吃就是一盘很好的菜。
银花拎着各色的杂粮进门的时候,何家骏已经坐在宽敞的学堂里摇头晃脑的读书了……
“又香又甜的糖糕咧——漂亮结实的丝线咧——油盐醋酒咧——笔墨纸砚咧——便宜啊——”
外面传来一阵稚*嫩的叫卖声。
银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将吊在井下的坛子提起来倒了一碗绿豆水出去。
春衫用一辆旧车推着大半车的东西,那车有两个车轮,能装的东西就更多了,车连车上的东西都是春衫从外面拉回来的,一回来就倒在了银花家院子门口,身上的褂子破的不成样子,还有许多不明的暗红色印迹在上面。
银花吃了一惊却不敢声张,把一车东西都推到屋里锁好,给春衫灌了一碗糖盐水下去好一会儿人才醒转。
七月末何家骏就准备好了荐书,收拾行李带着文年安一起去了府城。
前日一大早,文年安叫一个壮汉送了回来,到今天情绪都还低落,闷闷的不肯说话。
事儿是一件接一件,晚上春衫就狼狈的拖着东西回来。
打那一日后,春衫缓了一口气,把东西留在银花这儿回去换了一身衣服,找银花接了剪子、菜刀等将一车东西捣鼓了整整一天:把明显是边角的糕点都切成规则的小块,实在切不了的干脆研成粉末;乱七八糟的线头按长短颜色理整齐;破烂的纸和小块的墨条想办法剪出花样……就开始在各个村子里推着车叫卖,晚上则赶在天黑前把东西推到银花这里。
春衫每日从大田村出发都会叫卖一遍,晚上回来还是围满了人。
“那碎掉的糕点还有没有,给我包一点儿!”刘大娘挤进去说道。
“碎掉的没有,不过有几块颠破了,我拿给您就当碎了的卖!”春衫笑着说道,两排牙齿在黝*黑的皮肤反衬下格外洁白。
刘大娘拿了东西高高兴兴的走了。
好一会儿,春衫才推着车进来,熟门熟路的把车停到偏房里,喝了绿豆水就开始帮银花整饬菜园子。
“你快回去吧,小燕他们肯定等着你呢!”银花把几十根玉米棒子装在篮子里挂在房梁下说道。
春衫应了,把一垄地翻完了才准备走。
“师母,您什么时候掰玉米?”
“就这两天了!”银花答道,在菜园子里挑了两把菜准备开始做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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