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怕,就算叫了信得过的人将瑀哥儿送回去,谁知道他半道上会不会耍诡计又逃脱继续跟着他们的车队?
所以思来想去再三,崔翎只好勉强同意了将瑀哥儿留下来。
瑀哥儿说,他走前已经跟苏子画留了书,讲明了行踪。
但崔翎觉得,瑀哥儿留不留书,苏子画都一样会急死。
苏子画如今还怀着身孕,孕妇最忌忧思过虑。
她便立刻逼着瑀哥儿再写一封信,告诉家里头他现在已经平安地与五婶婶会合,表叔也发誓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这还不算。
她自个也用丑得像爬虫一样的字体,认真严肃而坚定地向苏子画表了决心。
她在,瑀哥儿在。
她死,瑀哥儿也还在!
派了武艺高强的护卫,骑着最快的上等宝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镇国将军府给送信。
等过几天后,收到了苏子画的回复,这才安下心来。
只是,此去西北原本就是个十分艰难,存着无数风险的“旅程”。
崔翎自身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又多了瑀哥儿这个“甜蜜的负担”,她的精神一下子处在了高度警觉和高度紧张的状态。
这辈子她都没有操过这么多心。
起风了,要担心瑀哥儿会不会冷。
下雪了,整日捂着他胖乎乎的小手小脚,怕他生了冻疮。
随军的厨师做菜有些不拘小节,她怕瑀哥儿吃不惯,总是要亲力亲为。
然后石修谨也被这头饭菜的香味吸引了过来,尝过一次之后,就赖着不走了。
那些护卫的统领们,每当到饭点时。总是眼泪汪汪地望着她。
她到底不忍,有一次便特意多做了一些,舍了一点给他们。
结果……
结果一到饭点。随军厨师便一副点头哈腰的表情,希望袁五奶奶可以不吝赐教。
她很悲催地。变成了整队人马的厨娘。
而这些,究其根本,都是以为瑀哥儿这个小屁孩!
崔翎觉得,这一路上,她为了瑀哥儿真的算得上是殚精竭虑了。
她几乎将这前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精力一下子就给用了个精光。
两辈子加起来,她从未当过母亲,但是当亲妈该有多么辛苦。她这回算是提前感受到了。
更可气的是,瑀哥儿还总是有办法将她气得火冒三丈。
这家伙傲娇,别扭,明明是好话。也总要说得跟吵架一样,讨厌死了。
但真的要下手惩罚他呢,崔翎又不舍得。
所以,就算气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也不过是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
没有办法,谁叫她喜欢这个孩子呢!
而且她肩膀上还承载着袁家老小对她寄托的厚望呢,不能叫他生病,也不能叫他吃苦,就连难过掉泪伤心。也最好不要有。
她几乎是要将瑀哥儿当个小祖宗一样供起来了。
不过,瑀哥儿对崔翎来说意义非凡,倒也不全然只是一个负担。
嗯,至少有了这孩子,漫长遥远而寂寞的旅途,变得不再害怕恐慌。
瑀哥儿虽然有时候挺嘴.贱的,但他的举止行动却总是十分贴心。
她口渴时,他替她倒水。
她睡不着时,他和她说话。
她害怕时,他安慰她,说他会保护她。
她怀念舒适温暖的家时,他眨着眼默默地陪着她。
就算是他惹了她生气,他也总有办法卖个萌耍个宝做些贴心的举止,将她的满腔怒火轻轻浇灭。
因为有了瑀哥儿,崔翎这一路上真的算是幸福且忐忑,甜蜜且负担着。
好在不论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总算都一一克服了。
眼下,沐州城的大门就在前方,胜利即将到达,她当然不能容许瑀哥儿在最后关卡生起病来。
所以,崔翎又很快地蔫下来投降了。
远远地,能看见沐州府的城门巍峨雄壮地立在视野之内。
光从进了沐州地界之后所见,倒也没有看到纷乱的百姓和萧瑟的荒景。
路上渐渐多了行人,他们行路淡定安详,丝毫不见身在战祸的惊恐惶乱。
所以,石修谨画下的那些大饼,看起来还真的有可能实现。
崔翎拉着瑀哥儿的小手开始计划,“你石表叔说,等咱们到了沐州城,就带我们去吃那什么林记酒楼的烤全羊。烤全羊你吃过么?”
瑀哥儿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烤全羊……是不是有点残忍啊……”
崔翎瞪了他一眼,“那你吃鸡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残忍,你吃牛肉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残忍?”
她淬他一口,“真是矫情!”
瑀哥儿连忙投降,“好啦,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吃过。”
他低声嘀咕,“当然没有吃过了,我才多大,平常也不大出门,也不像某人,一天到晚只记挂着吃的。”
崔翎已经到了懒得理他碎碎念的地步了。
她自动屏蔽了瑀哥儿的嘀咕,兴致勃勃地说道,“烤全羊呢,全在火候。师傅的手艺好不好,只消吃一口就能辨别出来。”
这年代的烤全羊滋味如何,其实崔翎并没有抱很大的信心。
原汁原味或许是有的,但腥味膻味一定也是大大的。
不过她现在不怕,她随身携带了许多调味料,就算林记酒楼的烤全羊不好吃也没有关系,顶多她自己搞一个呗!
怀着这等美好的憧憬,崔翎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不知不觉就进了城。
ps:
明天就要夫妻团聚了,大家期待么,哈哈哈!
064 见面
沐州城的府衙设有了望塔。
塔高不过五层,但在多为低矮平房的沐州城内却独树一帜,能俯瞰整个街景。
这原本是为了方便令尹监察城外柔然人的异动。
但现在,却成了五郎袁浚坐立难安的所在。
高高的塔顶搬了桌几椅凳,袁五郎临风而坐,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玉瓷杯,轻微颤抖的杯中水透露着他不安的内心。
那女人……要到了……
他已经忘了刚收到盛京来的邸报时,是何等的心情。
有排斥,有鄙弃,有厌恶,但也有担心吧?
随着时间一日日地接近,不断地收到石修谨送来的消息,他心中不知道何时竟将那排斥鄙弃厌恶的情绪一一抛却,就只剩下了担心。
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期待。
想到这里,袁五郎不由有些鄙视自己,不是说好了不再对那个女人心怀希望的吗?
这时,身侧有个低沉慵懒的声音发出一阵闷笑,“这会儿石小四他们才刚入城,嫂夫人到这里还有些时候,你急什么?”
那男子一身华贵的大红狐狸毛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正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
他用左手撑住精致美好的一张面孔,眉眼之间带着调侃笑意。
五郎过去毫不留情得捶了他一拳,“谁着急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那焦虑的表情,微颤的手指。以及目光里的期待,无不出卖了他的心情。
袁五郎也自觉这话太假,不由别过头去。
半晌,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我只是担心瑀哥儿,他一个才五岁的小屁孩,这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我替四哥心疼他!”
其实。生在袁家的男孩子,虽同是金尊玉贵地长大,但与盛京城其他王公贵族家的子弟却不一点也不一样。
他们自小习武,锻炼胆量,因为从小就对战场向往,所以血脉里流淌着的都是躁动不安的冒险精神。
换句话来说,若是旁人家的小公子留书出走。偷偷溜到西北来,那得是件吓破肚肠的事。
但对袁家来说,这却不过只是一个历练。
不论是袁五郎,还是瑀哥儿的亲生父亲袁四郎,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而还很欣赏这孩子的勇气和执行力。
况且,这一路上有石修谨和那么多皇家护卫跟着,他们对瑀哥儿的安全。是很有信心的。
所以,袁五郎担心崔翎倒是真的,担心瑀哥儿这种说辞,显然有些假。
但九王一向是个很体贴的好朋友,他没有继续戳破袁五郎那颗不诚实的心。
他在了望台上向城门入口的方向远眺,目光逐渐变得深远绵长。
嗯,又要见到那有趣的女子了呢,真好!
蓦得,他远远地看到有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在视野中,便忙起身说道。“阿浚,是他们来了!”
九王的话音才刚落下,便听得耳边一阵“蹬蹬蹬蹬”,袁五郎玄色的身影如同闪电,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但下一瞬,眼中却流泻着苦涩。
优雅地起身,倜傥地整了整衣衫。将大红狐狸毛的斗篷裹得更紧一些,然后从容地踩着不大不小的步伐,从五层了望塔上徐徐走下去。
青黑色的建筑,白的雪。火红娇艳的男子身上,有淡淡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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