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思阳瞅了她几眼,默默就把她带去了第五层的一间甜品店,居然也毫不客气地就点了两杯冰淇淋,让含光付钱。——小小两杯甜品,并不便宜,竟要五十多元。
不过含光到现在是并不缺钱——她就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当然对钱也没什么概念,很爽快地就拿自己的零花钱把单给买了。两人坐在一起时,含光见周围不少男女凑在一起吃冰,亦无人对他们两人报以特别的眼神,便又问桂思阳道,“我看电视剧里老演些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故事……现在是不是一般人家都是和贫民一样,男婚女嫁都是凭双方自己意愿的。”
“嗯。”桂思阳现在已经可以很淡定地回答含光千奇百怪的问题了,想了下又补充道,“好像大体也是门当户对的,不过恋爱嘛,随便谈,结婚的时候别找家境相差太多的就没啥问题了。”
虽说这和她猜测的答案差不多,不过听到桂思阳证实,含光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要是早能如此,她估计上辈子都不会那么早死。
“不过,大户人家那就又不太一样了。”才刚这样想,桂思阳就又淡然添了一句。
“那大户人家还有妾吗?”含光也是好奇地多问了问。
桂思阳奇特地看了她一眼,“一夫一妻制都快七十多年了,现在还有妾这身份吗?你是古代电视剧看多了吧。”
“哦哦哦。”含光承认自己的无知,“这不是初中才开历史课吗?我还没看历史课本呢。”
不过,从桂思阳的神态来看,他应该也不是私生子、庶子或者是和妾、外室有关的出身了,不然的话,自己提到这一茬,他的表情怎么都该变一变才对的。含光在心底想了想,却也没有多追问的兴趣,她又吃了一口冰淇淋,桂思阳便和她闲聊道,“你觉得这家的冰淇淋好吃吗?”
“……我以前从来没吃过冰淇淋。”含光回答道,她以前在夏天倒也吃这样的东西来解暑,但那都是比如说酥山啦、冰酪之类的。而且大部分时候含光都嫌不洁,并不多吃——就算她是一品人家的嫡女,所用冰块也都是河水成冰,总是不如她吃的井水干净。而且就是从味道上来说,酥山和冰酪也比不上这个冰淇淋口味厚重香醇。“不过的确是挺好吃的。”
“好吃就好。”桂思阳很高兴,“这次吃你的,下回吃我的,这家雪皇后是外国牌子,总是不如咱们自己的牌子做得精致,在回坊有一家牛油冰淇淋,虽然门面没这个好,但生意却是比这个好上几倍,就是大冬天都是一大早就能卖光。”
这时代的冬日和含光那个时代也有很大的不同了,西安府到处都是暖气,冬日难免上火,在暖气房里吃点冰淇淋是很好的选择。含光笑了一下,却道,“下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她和桂思阳不好公然来往,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今天是情况特殊,桂思阳和她都脱离了大人的监管,下回有这样的巧合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含光要请客也是因为如此,若不然,她欠的情可就是很难有机会还清了。
桂思阳却是微微一笑,虽然年岁还小,但俊美面孔上已有了一丝难以说清的楚楚风姿,他道,“这可未必的,你和我都肯定会进桂树读书,做了同学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呀。你要了解中上等人家的生活,不也是为了去桂树做准备么?”
呃……含光还真没想那么多,她纯粹只是出于对这世界的好奇而已。
桂思阳见她‘默认’,便续道,“等你进了桂树便知道了,越是上等的人家,就越看重出身,而中等人家为了趋炎附势,往往比他们更势利眼,你我这样的人,身份比较尴尬……是很难在桂树中交到太多朋友的。但同学也是人脉之一,你我两人多多来往,自然是大有益处。”
说实话,在她遇到的同龄人里,桂思阳是最靠近她前世大家子弟的形象了,别的不说,就说这份谈吐,这份城府,都无愧于他的年纪。含光对他是真正高看一眼——她与众不同那是有原因的,桂思阳靠的可就是自己的天赋了。他这一说,她也有被点醒的感觉,对桂思阳的排斥感立刻就没那么强了。
桂思阳看了她一眼,又道,“再说,做朋友又不需要轰轰烈烈,我家里对我一向管束很少,你看我这么晚还坐在外头也没人过问就知道了。周末出来一起谈谈天不也挺好的,又不是要利用你为我做事,交个朋友而已,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含光也是能明白桂思阳的感觉:如果只能和何英晨那样的人厮混,也挺痛苦的。就像是她虽然不反感李慈恩,但也和她玩不到一块去一样。身份尴尬,天分又比较出众,肯定会寻找类似的伙伴来交往。而目前她也的确缺少这样心智比较成熟的朋友。
她主要也是顾虑到李局管的感受,不过,李局管和她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虽说她有些特权,但这也是她给慈幼局挣的荣誉换来的。两人间主要还是利益往来,没什么感情联系,含光‘背叛’她也几乎没负罪感。考虑了一下,遂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太胆小了。”
“这不就对了,”桂思阳挺高兴的,“都说三大同学里,中学同学是最铁的,咱们以后说不得还能互帮互助,彼此拉扯拉扯不是?”
他掏出手机,“你号码给我吧,以后有事都可以互相联系,没事也能聊聊天。”
“呃,我没有手机。”含光说。
桂思阳一怔,随后手一挥,倒是展露了他的出身应有的豪气,“我送你一个!”
含光肯定是不能要的,她倒不是在乎桂思阳的那点钱,问题是拿回去她也没法解释来历啊。两人夹缠了一会,桂思阳终被含光说服,放弃了想法,此时时间也不早了,两人都该回家,遂一道起身出去乘车。
桂思阳肯定是打车回去,不过他很有风度,愿陪含光等公车。两人在站牌下站了一会,含光忽然就想起来问他,“诶,你说,我今天得罪了何英晨,他不会让他爹为难我老师吧?”
“你老师,你哪个老师?”桂思阳一时还没反映过来呢,过了一会儿,忽然失笑,“你不会是说你杨老师吧?”
“就是杨老师啊。”含光说,“他父亲不是还在教育厅为官吗?都是一个系统的——”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桂思阳忍着笑翻了个白眼,“何家就是生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他。”
“啊?”含光有点不明白了,她对杨老师还是很熟悉的,杨老师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隐藏着的权二代什么的,他爹只是教育厅里一个官员而已,还是何家的手下呢。“为什么啊?”
“就因为他是秦教授的学生。”桂思阳干脆道,“啊,公车来啦。”
说罢,也不待含光继续追问,便将她推上公车,笑道,“回去路上小心——”
含光实在颇为好奇,乘公车还没开,便隔着车窗恳求地望了桂思阳几眼,桂思阳则只是回以贼笑。她正欲改为瞪他时,车子却已经是缓缓地开动了起来……
这一次虽然实在晚归,但却是风平浪静没激起多少动静,第二天一大早,杨老师就又开着车把含光从慈幼局接走了,这一回还特地给生活老师打了招呼——去法门寺参加发掘,可不得好几天的功夫?
☆、第23章灵与肉的挣扎
拖拉机在金黄色的田间突突地开着,装满了连着叶片的黄玉米。含光趴在车窗边上看得目不转睛,还问杨老师,“师父,田地里开的是玉米收割机吗?”
由考古队特别打发回来接人的大巴车十分宽敞,秦教授坐了头排,而小赵在第二排写报告,几个闲杂人等坐在后头。余下还有许多地方给杨老师和含光霍霍,杨老师看了外头一眼,不肯定地道,“应该是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人种地啊?”
“真的没有呀。”含光理直气壮地回答,在心底默默地也补充了一句: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哪有机会看人种地嘛。
真的要认真说的话,她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玉米这东西呢……
杨老师烦道,“哎呀,有空就多看看书,留心一下农事!不要什么都来问老师。”
前座却传来了秦教授的嗤笑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田地里跑的是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杨老师没话说了,含光便转移目标去问秦教授,“师公,田地里跑的收割机是什么原理啊。”
“呃……”秦教授也被问住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含光啊,来来,师公难得有空,现在就给你说说你这字里几处还不曾尽善尽美的地方……”
老人家老当益壮,一小时多的车程视若等闲,沿途还指点着方向给含光说了说西安府的考古大事。“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十一座汉陵,咸阳原上的九座,在十年内应该能挖开一座。等到抽真空的技术再完善一些吧,现在这个技术的应用范围还太苛刻了!”
“那个方向是西周春秋时代的墓葬,秦公一号大墓就在那里,现在还没有断出墓主人的身份来,我坚持是秦昭王。”西安府毕竟是考古的圣地之一,老人家说来也是意兴湍飞,“咱们秦国的考古学和鲁国比始终都是落后了一步,鲁国那边仗着自己在非洲的圈地,把个埃及给圈进去了!一个金字塔不知得意了多久。嘿,不过那都是化外蛮夷的东西,如何比得上咱们泱泱华夏历史悠久?你们生的时代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就是挖出了好东西,为了不惊扰先人甚至都有就地回填的。多少文物就这样白送到土里了,更差的就是落到摸金校尉手里!好在现在终于抛开包袱可以放手挖了,你就等着看吧,不出十年,西安府博物馆里不知会多出多少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