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巷口,就见到那辆国威牌轿车缓缓地开了进来,韩氏心头一动,站住脚等了一会,果然那辆车停到了她身边,杨老师摇下车窗笑道,“阿姨,含光在你们屋吗?”
韩氏也是一脸热情的笑意,“在呢在呢,您有事——不急的话就在家一起吃一口再走,我这正买菜呢。”
杨老师自然忙说不必,“书法协会那边有点事,要含光过去一下。我接上她就走了。”
韩氏又在心底啧啧地赞叹羡慕了一番——一样都是有特长,这书法、绘画就是贵重,杨善榆算学赛一年得奖的学生也有好几个啊,就不见都和李含光似的出风头。
带着笑给杨老师指点了一下门扉,韩氏一边遗憾着于元正的天分为什么就应不到这书法上,一面却是又算计起了去哪家买虾更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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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从于家出来的时候也挺吃惊的,她熟门熟路地上了车,扣好了安全带,便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呀。”
按说,这种授业恩师都是喊先生的,可杨老师年轻好弄,上回含光到家里来时正好他在看《西游记》改拍的电视剧,当下就要求含光都喊他师父了,含光虽然无语,却也是顺从了杨老师的想望。就是每叫一声都在心里想:师父,你是不是盼着女妖精来把你吃掉呀?
杨老师今年二十五岁,在这个社会还算是相当年轻——虽说电视里经常在宣传早婚早育、多生多养,前几年的日本战争也的确是使得秦国人口有所短缺,但在城市里晚婚已经成了风气,却不是政府的倡导可以改变的。含光有时候心里都想,要是她前世能晚出嫁几年,是不是就不至于产后大出血就这么去了。
想到前世,她心里顿时有几分郁闷:她前世活得失败到什么地步?连到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月子里喝了一碗药以后,莫名其妙就开始大出血,吃毒药都没这么见效。当时去世前,心里觉得是有人害她,可现在回头想想,论毒药她也是接触过一些的,哪个毒药也没这么好的效果啊。到底是倒霉还是被害,含光是到现在都没个定论。
不过不管怎么说,女人最佳生育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这个常识她是从杂志上给了解到了,现在秦国有些女性年过三十才成亲的也有,再加上男人比女人大几岁也没什么,所以杨老师还没着急找也在情理之中。就是含光有时候会想,这真正非常守礼的人家除外,她那个年代,大户人家成亲前都会给放几个通房丫头的,小户人家也会上青楼楚馆开开荤。杨老师看来不像是去过青楼的样子,他……怎么还不着急找啊?
胡思乱想了一通有的没的,这边杨老师已经嘱咐她了,“今天是几个重要人物到西安府来了——”
他通过车内镜看了含光一眼,有点无语了——这娃淡然着呢,丝毫不因自己要去见‘重要人物’而激动。
“——其中就有我的老师,你的师公。”杨老师给补了一句。
含光这下坐直身子开始整理仪容了,这种尊师重道的习惯,基本就和她的举止仪态一样,都已经是烙进脑子里,拔也拔不掉了。
杨老师看了这才满意,遂又继续叮嘱含光,“都是从北京过来的,行程安排得很紧,我老师未必有空和我坐下来谈天的,我们过去先相机等着,要是有空档了,你写几个字给老人家看看。若是老人家满意了……”
他不愿给含光太多希望,话说到这也就不继续了。看含光还是那样笃笃定定仿佛和没听懂似的,杨老师也是在心里一叹:这个李含光,实在是太稳了。好像什么功名利禄都无法打动她一样,就没看到她为这种事着急过!
殊不知含光心底却是有几分不以为然——她现在最需要的,一个是钱,还有一个就是教育资源。北京来的过江龙就是再奢遮,难道看了她的字画,还就能把她给办到国子监大学去读书?求人不如求己,若说在宅院里她学到了什么,第一件事就是别指望天上能掉下钱来,你没这个资本,就是好处来了也拿不住。
不过话虽如此,她看人脸色的功夫还是日益精进的,见杨老师似乎有未尽之意,遂乖巧顺着他的期待问道,“师公是在北京的吗?到西安府来做什么呀,师公叫什么名字呢?”
故作可爱无知得实在是太明显了,杨老师都看破,趁着红灯,他敲了含光脑门一下,方才道,“你师公是国子监大学的老教授,到西安府就是路过,主要是到法门寺考察工作的。”
含光搞不懂一个学书法的去法门寺考古做什么——这一周内电视经常播放法门寺的考古大发现,她也是知道在法门寺塔中发现了一个地宫,现在正在慢慢地往里考古呢。这一阵西安府要比往年都还更热闹了一些,除了官面上的人物,黑白两道的估计都是没少来人。
“噢。”她应了一声,“那怕是要在陕西呆一阵子了。”
“我们看看,若是运气的话,只怕也能跟着去扶风那边凑凑热闹。”杨老师兴致高昂地压低了嗓门,“你知不知道,法门寺那边已经考据出来了,那个地宫,安放的是佛祖真身舍利!”
也不知如何,听到这几个字,含光心头突然一跳,仿佛有人在她心上揪了一把似的,她忙定了定神,才道,“可是真有这事呢?电视里一直都在猜测这个地宫里封存了都是什么宝贝。”
“那宝贝可就多了,前一阵子考古进展很慢,都是拿机器去扫的,就是因为抽真空机没到。”杨老师对考古居然也是如数家珍,“要是能跟着去看你就知道了,这是最新科技,法门寺地宫不大,塔又全倒了,正好可以在地宫上做一个真空层的,进去以后一切都是原样的。要比马王堆那边保护得更好。”
含光被说得也是兴趣大起,在她那个时代,唐也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唐代的古董在当时就能卖出高价,她父亲收藏了一只唐代宫廷御用的金盆,也是视如至宝,得闲都不给儿女辈赏玩的,也就是她们家唯一的儿子,她弟弟洗三那天,拿出来做了洗三的面盆。当时她还小,却是早记不清楚了。
“若是能跟着凑凑热闹就好了。”这下她开始在意和老师公的见面了,遂又缠着杨老师问些老师公的事。杨老师只是随口敷衍着,
车驾很快就到了一处酒店,杨老师领着含光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一会要是人多,你紧跟着我,和老师见面的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正说着,两人也进了电梯,含光还寻思呢,这老先生有这么红吗。
却是才一出电梯就惊呆了:这人已经都是满到走廊上来了,一条走廊人声鼎沸的,连条道都没剩,所有人一概面朝的都是一个方向,应该按常理来说,等待的也就都是杨老师的老师了。
杨老师见她震撼,也是面有得色,此时方和含光介绍道,“老师乃是金石之学的泰斗级人物,不论是碑文书法还是古董重器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行家,你这小妮子方才还那样淡淡的……你能有和他见个面的可能都是极好的了,这一走廊都是请他鉴宝的人,就是等上几天也未必能见到老师呢。”
不合声音大了点,顿时惹来灼灼注视,杨老师吓得把含光一拉,往人群中直挤了进去,好容易到了房间门口报名开门了。一进去含光又傻眼了:靠,合着这会客室里的人也丝毫都不少哇。
不过,这一屋子深衣襦裙的男男女女,多数也都是成年人了,对于杨老师和含光的出现,他们并未如何留意,含光游目四顾时,只见到了三个同龄人,却是有两个都是她认识的。
一个是刘德瑜,书法竞赛里打过照面的。
还有一个嘛……
含光的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居然是桂思阳。
她还没去请示杨老师呢,桂思阳也看到了她,他笑眯眯地冲含光招了招手。含光还拿不定主意怎么回复他时,杨老师匆匆道,“啊,老师喊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可别乱跑!”
于是,然后,这个唯一清楚桂思阳身世的人,就这样挥了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地消失在了通往里间的房门中……
☆、第19章衙内的威风
按照含光前世的规矩,这当着外人的面,不论两人间的矛盾有多大,面子上都是要绷住的。虽说桂思阳和含光之间的关系比较尴尬,但还谈不上有什么矛盾。桂思阳既然叫她,她不过去那就不大礼貌了。所以含光虽然很纠结,但还是走过去笑着同他和刘德瑜打了个招呼,道,“你也是被带来的么。”
至于被带来干嘛,这个太明显了,也不必特地去说。桂思阳露齿而笑,道,“是啊,我叔叔带我来的,他现在也进去了。”
桂思阳的父亲是谁含光都不知道,更别提叔叔了,她报以微笑,却不接腔。巴望着两人就此沉默下来,不想桂思阳谈兴却颇浓郁,又同含光道,“刘德瑜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我还当我们这一代,西安府里的书法就数她最强,没想到去年倒是横空出世杀了你出来。你平时都是怎么临贴的,难道真和新闻里说的一样,就是看看就会写了?”
含光面上有些发烧——这欺负小朋友得来的荣誉,并不能使她感到得意。“也练,每天早起都要写三十张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