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也是怕他们背叛朝廷,除非割舍血亲、抛妻弃子,否则,只要家眷留在京城,这些将士就不敢起异心。
这么一来,她与他,就要两地分离了。
嫁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那会儿,她想着他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才娶她,娶她之后,说不定只是拿她当个摆设,他去北关反而还自在些。
如今再度面临这个话题,她竟感到隐隐不舍。心里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又疼又麻,搁在膝盖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却还是颤个不停。
阙聿宸轻叹了一声,伸手覆上了她的柔荑,轻轻裹入掌心。
这一刻,两人都没再说话。彼此视线交缠、双手交握。就这么静静的,在狭窄的内室里四目相对地望着。
天色渐渐亮起来,内室北墙上的透气窗孔,不知几时起泄入微亮的天光,窗外,鸟鸣叽喳。
卫嫦动了动,想从他包裹的大掌里,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想,她越是想抽回,他裹得越紧。
“阙-聿-宸!”她忽然就恼了,抬眼瞪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啦!去北关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你去的!放开我……我要回家……回娘家啦!”
阙聿宸就是不放。说不出什么缘由,就是不想放。不仅不放,还顺势一扯,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一个转身,变成他坐在红木椅上,而她,就在他的腿上,被他牢牢锢在怀里。
倾身低头,攫住了她的唇,将她未竟的抱怨之词,统统卷入喉里。
不想听她那么说,不想被她推拒,更不想,在他无比认真的当口,她竟想着回娘家……那让他倍感失落,也觉得没面子。
“唔……”
他吃痛得松开她的唇,舌尖尝到一丝咸腥味。
很好!她居然咬他,该死的居然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咬他!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面对他指控般的愤怒眼神时,卫嫦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不由分说就入侵她的口,她哪里有准备嘛!一紧张就……
“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不你也咬我一口?”
她还敢说?!阙聿宸狠瞪了她一眼,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恢复清明理智,压下体内燥意满满的冲动,缓缓将她扶起身。
“那个,今日我归宁,你……夫君会去吗?”
被他一瞪,卫嫦及时改了口,暗暗吐了吐舌,对他的龟毛,表示无语。
“我送你去。然后再上朝。下朝后,我会同岳父一道回侍郎府,用完晚膳回来。”
待她站稳,他也从椅子上起身,拿布巾擦了把脸,牵着她出了内室。
“不宿夜哦?”卫嫦撇了撇嘴,小声咕哝了一句。
她以为归宁这日,总能在娘家宿夜的呢。她有好多话想问便宜娘,特别是关于季宁岚的事,怎么会与皇帝扯上关系的呀……
阙聿宸睥了她一眼:“一日时间,还不够你与岳母大人交流心得吗?”
交流……心得?
卫嫦被口水噎了噎,偷抬眼角觑他。见他一本正经,还道是自己想多了,他并没任何揶揄之意。
殊不知,在她垂下眼睑的同时,他黝黑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82 传得面目全非
用过早膳,去东园请了安,卫嫦就被阙聿宸扶上了马车,回娘家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将军府。
前头的马车里,坐着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俩。
后头的马车里,装着满满一车厢的归宁礼。
昨儿早上,阙老夫人就让人送来了归宁礼单,让她阅后提提意见,看有没有缺漏什么的,有的话再行补上。卫嫦哪有意见,有也不敢提。
谁知方才一见,差没吓愣。
光看礼单还不觉得什么,当看到满车厢都是给她准备的归宁礼实物时,她真无法淡定了。
“那也太多了……”
“要的要的!”阙老夫人笑呵呵地接道:“这还不算多的。念在我这把老骨头、记性又不好,亲家公亲家母可千万别嫌弃!”
婆婆都这么说了,她还有啥话好讲?反正收礼回礼的也不是她,就让便宜爹娘去操这个心吧。
卫嫦一心惦记着季宁岚那事儿,与阙老夫人道别后,就上了马车往娘家赶了。
阙聿宸素来都是打马进出府邸的,今日例外,因为要先送她回娘家,于是陪她坐上了鲜少坐的马车。
好在随她归宁的两个丫鬟,在主子上马车后,极富眼见力地分头坐到了两辆马车的车夫旁。车厢里,就只他们夫妻俩,倒也不觉得狭隘局促。
伸手一勾,阙聿宸将兀自愣神的小妻子捞入怀里。
“还有段路,若是累的话,闭眼躺会儿。”
卫嫦暗翻了个眼皮,当她母猪啊!
昨晚熄灯睡下的时候,还不到戌时吧!不让她就着烛火翻书打发时间,说是孕期这么看书尤其伤眼睛;也没做其他费体力的活,只搂着她亲了会儿小嘴。然后就一觉睡到大天亮,哦,不。没到天亮,寅时就醒了。可饶是醒得早,也有睡够八个小时吧?
“我不累。”她推了推圈着自己的坚固臂膀,却不料,反被他收得更紧。
“爷累了!”他闭着眼,靠在车厢壁上,手臂依旧圈她在怀里。随着马车隆隆的行进,抱着她微微摇晃着。
卫嫦抬眼看他。见他眼圈下方,的确有些青,虽然黝黑的肤色,让黑眼圈不那么明显。可凑近了看,还是能瞧出来的。
“爷脸上有花?”他蓦地睁开了眼,攫住了她偷偷打量的视线。
卫嫦下意识地想要别开,被他扳正了脸。
“季宁岚的事,你别想太多。真有什么事。有爷顶着。”
卫嫦一怔。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阙聿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继续道:“你这两日心绪不宁、早上不到寅时就苏醒,别告诉我纯粹是想岳母大人想的?”
被他说得脸颊有些隐隐发烫,卫嫦低下头。嗫嚅地解释:“那……那不是,我……我就是有些闹不明白……”
不明白被看在城外别庄的季宁岚,怎么就和当今圣上扯上关系了?还来了个救驾有功、入宫为妃?这——也太狗血了吧!
“无论她是有预谋入宫也好、真是无意间救驾有功也罢,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就算爷不日要回北关,也会安顿好人手,必定护你周全。”
听他说得严肃又认真,卫嫦不禁讶然地抬起头,瞧见他清澈的眼底,无一丝玩笑意味。想来,他是真怕季宁岚借着新获得的身份,来打压报复她吧?
“你……知道什么吗?”卫嫦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得知自己前世娶的是季宁岚,该是怎样的反应?
“知道什么?”阙聿宸微蹙眉,同时调整了一番坐姿,她靠着自己前胸,以期让她舒适些。
卫嫦咽了口唾沫,摇头撇开了心头那个怪异的想法,径自说起季宁歌之所以与季宁岚不对盘的原因:
“我与季宁岚,打小就不睦。不止她,大姐、二姐、宁露,都一样……她们是姨娘的女儿,而我,是娘亲的女儿,彼此娘亲不同,怎可能真的情如姊妹?别家的孩子面临这样的环境,怎么相处的我不知道,但我是万万做不到与她们相亲相爱一家人的……”
阙聿宸拥着她,静静地听她讲着。讲她如何逼得季宁芳、季宁菲早早出嫁、讲她如何与季宁岚结下了不清的仇怨、讲她如何没心没肺、视一干姨娘对她的好为无物……
她讲得很客观,好似是个远远观望的局外人,而非当事人季宁歌。
他听得很仔细,将她所说的任何事,无论大小,都一一记入了脑海。
若是搁在平时,若是其他人在罗列这些事,他兴许会对这些事的主人心存反感。可眼下,不仅没有,没有反感,没有嫌恶,反而心生怜惜。
拥着她的手,无意识地圈紧,搁在她肩上的下巴,也随着她的娓娓叙述逐渐紧绷。
卫嫦眼睑轻垂,不是没察觉到他的反应。
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将他未曾接触过的季宁歌的那一面说与他听。让他知道,外头的那些传闻,并非如阙老夫人以为的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想让他深入地、彻底地了解“她”的另一面,不知他还会不会对她依依不舍?还会不会对她体贴入微?
应该……不会了吧?
任谁听了这些事,都会心生厌恶的吧?
何况,他还是被害人之一。若不是季宁歌对他用欢情散,若不是她一次中奖、就此怀上阙家的子嗣,她与他,怎可能结成一对?那明显是泥与云的差距嘛……
思及此,卫嫦哂然一笑,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快到了吧?让丫头们看到可不好……”
她是不是贤惠过头了?怕他不好意思嫌恶推开,还给他台阶下。
不料,他不仅没如她猜得那样快速放手,而是手臂一转,让她面对着他,随即低下头,微凉的唇瓣。重重印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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