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跟我去一趟药阁。”白琉璃微微颔首,眼神冷肃。
沙木应声,微微抬眸,正好瞧见白琉璃打开了揉着药方的掌心,只见一小抓白沫从白琉璃的掌心洒下,那张药方竟是在白琉璃的掌心里化作了齑粉!
010、多事之夜
已是后半夜,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啪嗒啪嗒地打在瓦片上,清晰入耳。
白琉璃换了一身让沙木准备来的干净衣裳,站在摆满了各种药材的方桌旁,垂眸看着桌面上她已准备好的需要用的药材,右手微握成拳。
片刻之后,她将右拳抬至眼前,摊开,一颗圆润的玉珠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这是医家至宝赤玉,必然能让她的脸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原貌,身为医者,她不忍用这样的至上宝物仅仅为救她的脸,而且,这颗赤玉,藏含了她最爱的亲人的美好过往——
白琉璃倏地又将右拳握起,将赤玉拢在掌心,神色静淡。
罢,没有赤玉她依然能让她这张脸恢复原本容貌,时间问题而已,这样的宝贝,暂且留着了。
白琉璃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夜幕中的雨帘,看向了北郊的方向。
沙木,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
“叩——叩叩——”天色在蒙蒙不断的秋雨中渐渐变得明亮时,屋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一下,又两下,伴随着响起沙木压得低低的声音,“大小姐。”
“进来吧。”白琉璃眸也未抬,只是将炉上的药煲拿了起来,而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瓷碗走到了一旁的方桌旁。
紧闭的屋门即刻被推开,很快又被关上,沙木站在门前,浑身湿透,还有水珠从她的发梢不断往下滴,只见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透窗而入的微弱天光中,她稚嫩的小脸显得有些苍白。
白琉璃这才抬眸扫了沙木一眼,复又垂眸,将瓷碗搁在桌上,一边将药煲中的汤汁倒入瓷碗中,一边淡淡道:“热姜茶,棉巾挂在墙上。”
沙木明显一愣,有些讷讷地看着白琉璃手中的药煲和那自壶口倾倒出的汤汁,看着瓷碗中那不断冒出的热气,深深地震惊住,眼眶瞬间湿热,双脚顿时有如千斤重,竟无法迈开。
白琉璃倒完汤汁后,将药煲一并搁在了桌子上,而后瞧也未再瞧沙木一眼便转身走向里屋,边走边道:“喝了之后再来回我的话。”
就在白琉璃转身时,沙木大步走到方桌旁,捧起瓷碗昂头就喝,汤水滚烫,令沙木斛旋在眼眶里的泪水登时迸了出来。
沙木看着白琉璃的背影,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抓起挂在墙上的棉巾盖到了自己头上,然后也走进了里屋,站在背对她而坐的白琉璃身后三步外,深吸一口气后让自己尽量冷静道:“大小姐,老太爷喝过您配的药后,出了很多汗,像大小姐说的,老太爷夜里喊了几次‘渴’,奴婢让另名婢子照顾着,便照大小姐的吩咐找了人,在城门开后立刻去了北郊。”
白琉璃坐在窗边的桌案前,桌上一块铜镜,一只瓷碗,碗中是深红色的药汤,一只小药臼,臼中是黏稠的药泥,桌面上还摆放着剪刀、白纱布与干净的棉帕,白琉璃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被毁烂的脸,听着沙木的话只淡淡嗯了一声,便开始用干净的帕子蘸着深红色的汤药慢慢清洗脸上的伤口,仿佛毫不在意沙木的话一般。
“奴婢找到了大小姐所说的地方。”沙木顿了顿,眉心紧皱,显得极为不安,“可奴婢带着人到那儿的时候,棺材是盖得好好的,大小姐所说的镇魂钉,也在棺盖上钉得好好的,奴婢本想开棺来看看,可是就在那时候奴婢听到了林子里传来大管事的声音,奴婢怕被发现,所以就——”
“所以你就回来了是吗?”伤口因为药汁的淹浸而火辣辣的疼,白琉璃却是神色不改,不冷不热地打断了沙木的话。
“奴婢办事不周,请大小姐责罚!”沙木心一抖,即刻跪到了地上,惭愧道,“大管事领了家丁去就把棺材葬下了,奴婢没能上前查看棺中如何……”
那是大小姐的棺材,可是,为什么会有镇魂钉……?
“沙木,你做得很好。”白琉璃并未因沙木的话而愠怒,反而是微微勾起了嘴角,“我让你去北郊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无所怀疑地把棺材下葬?如此正好,起来吧,不必跪。”
“大小姐,奴婢……”沙木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迟迟未起身,似乎不能宽释自己一般,她好不容易能报大小姐的恩德,却没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我不需要一个只知一味自责的人在身边。”白琉璃的声音淡淡,却透着无名的寒意,令沙木陡觉全身冰凉,当下再不敢多说什么,即刻站起身,将头深深低下,“大小姐的话,奴婢听明白了。”
“沙木,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白琉璃继续认真地清洗自己脸上的伤口,“去吧,照着我昨夜给你说的继续去做。”
沙木低头回答得严肃恭敬,“是,奴婢定会按大小姐的吩咐把事情做好,奴婢先行退下。”
白琉璃未再说话,沙木向白琉璃的背影深深一躬身,退下了。
白琉璃这才稍稍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闭上了眼。
有人替她开棺,而她却见不到对方的身影,甚至连对方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有人追踪她,出于什么目的?又是如何知道她在棺中重生?
如今又有人帮她把棺盖合上,甚至把镇魂钉都重新打上。
这些未知的事情,是出自一人之手,还是,不止一人?
还是说,有谁将她,当做了狩猎的目标?
白琉璃慢慢抬眸,寒芒在她沉沉的眸子中一点点迸射,从来都是她狩猎别人,还从未体会过被人狩猎的滋味,有这种想法的人,从来都只有一种下场——死。
真是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生的地方。
当白琉璃再一次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时,看着自己那张在别人眼里惨毁如妖鬼的面容时,一个字眼在她脑海里闪过。
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景象,也是她在这世界看到的第一点光亮第一个字。
鬼。
鬼,吗?
呵……究竟是鬼骇人,还是修罗可怖?
------题外话------
苦逼的老脸大叔来浮头:有菇凉看文不!
011、家姐珍珠
秋风阵阵,卷着黄叶,斛旋而落。
白琉璃站在窗前,一手撑着窗棂一手拿着铜镜,昂头看着有些灰蒙的晴朗苍穹,目光悠远,片刻之后才低下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之中,原本还翻卷着皮肉的伤口已完全结痂,有些伤疤开始脱痂,白琉璃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眼神森冷,果然恢复得很慢。
白琉璃在窗边的桌子前坐下,将铜镜在桌上放好,而后净手,开始为她脸上的伤疤上药,一点一点,药泥的刺痛透过皮肤深达骨髓,白琉璃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过,只神色淡淡地上完药,然后用纱布将眼睛以下的半张脸层层裹住。
今日,是白珍珠接任白家家主之位的日子,那么,她就要以白家嫡长女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世人眼里,家主之位,岂能传到白珍珠手里。
在药阁静养的这两三日,即便她足不出户,也从沙木的话中了解了她想要知道的情况。
那日,她闹了禹世然与夏侯珞的新房,状元府出动全部家丁侍卫在帝都搜寻,对外的说法是闹了贼人,公主受吓不浅,卧床静养。
第二日,恶女白琉璃的棺木正式下葬,状元郎禹世然亲自到坟前上香,白珍珠亲自进宫求了太医来为老太爷白越诊脉,道是无能为力,白珍珠伤心而昏。
以及白珍珠大丫鬟兰儿突然失踪,到处都找不到。
甚至得到消息,这几日溯城里的巡卫增多,百姓纷纷说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也亏得这些事情,使得根本无人去注意白府这处偏远的药阁夜里会亮起的火光。
白琉璃以五指顺了顺自己齐肩的短发,取下挂在一旁的纱帽,微微弯了弯嘴角,确实,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就在白琉璃要将纱帽戴到头上时,沙木匆匆地跑来了,神色慌张,见了白琉璃甚至忘了仪礼,只用力喘着气紧张不安道:“大小姐,不好了,老太爷今儿突然醒来,一听说珍珠小姐要接任家主之位,就冲到祠堂去了!奴婢怎么拦都拦不住!”
白家祠堂,供奉先祖灵位之地,同时也是白家代代后人接任家主之位之处,今日白珍珠接任白家家主的仪式,必然也在祠堂举行,而此时此刻,祠堂里不仅有白家人,还有应邀而来见证白家新家主继位的王公贵族,白越神志不清众所周知,可真要在这白家祠堂闹了起来,必会给白家抹黑,令众人耻笑。
当然,沙木想的没有那么宽那么多,她想到的只是老太爷就这么冲去的话,必然要吃亏,即便这里就是白家,即便他是白家最老的长者。
沙木的话让白琉璃眸光潋凛,只见白琉璃面色不改地将纱帽稳稳扣到了头上,跨步向阁外走去,只留给沙木一句冷冷的话,“那个婢子,是时候让她回她主人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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