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子芙,你这还没嫁人,头发怎么挽起来了?”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是傻根娘,那会儿她正坐在大门口,手端着簸箕,在挑拣着玉米粒里面的小石子。
傻根娘虽然是个寡妇,又生了傻根那么一个傻傻呆呆的儿子,但是为人却一点都不底调。是村中有名的“碎嘴”,村中不管谁家,但凡被她知道了什么事,那就等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就连那兰村正想向村民传达点什么消息,也都是第一个找到傻根娘,然后全村的人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人人知晓。
“子芙,怎么看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子芙,这大早晨的,你这是干啥去?”
紧接着,她接二连三地遇到了更多的人。但是个个都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特别是那傻根娘,竟然躬着杆子腿,支着微微前倾的身子,手端着簸箕在后身后慢慢跟了上来。
但是她依旧那么走着,面上带着灿烂的微笑。走着走着,便一脚跨进了那个破旧的院落里。
于是那端着簸箕的“碎嘴”,将簸箕一扔,早就没了心思再挑那玉米粒中的小石子。趁着这消息还带着热乎劲,赶紧四下“串门”去。
顷刻间,整个兰家沟沸腾了起来。
此时,金柱家的哥几个,正每人捧着一个大海碗,一排排地蹲在门口,喝着金柱爹煮的玉米面糊糊。
见她来了,那喝糊糊的“哧溜”声骤然停了下来。一个个抬头傻呆呆地望着她,包括金柱在内。
众人愣了半晌,还是金柱最先反应过来,惊道:“子,子芙,你咋这个打扮?”说着,他脸上便泛起一道青黑色,阴着脸说道:“莫不是你娘答应了那靖家的亲事,怎么会这么快?”
他一眼便注意到,裴子芙的长发已经挽到了脑后,那分明是一个妇人的打扮。
裴子芙脸上红了红,低低道:“瞧你那傻样,若是答应了靖家的亲事,我还能跑到你家来?”
金柱一愣,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却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那最小的铁柱机灵些,他把碗一推,欢喜地叫道:“子芙姐,你来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更红了,简直胜似西天边的火烧云。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望着几个眼巴巴望着她的柱子们,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魂角抖动了好几下,才小声但又清晰地纠正道:“别叫姐了,叫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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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节: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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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金柱最先愣住了,他看着裴子芙呆了好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子芙瞟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真是个呆子!”
“呆子?”金柱喃喃中,又一脸纠结地抓了抓后脑勺。
其它几个柱子的眼睛倒是一下子就亮了,突出其来的喜悦一时间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一只只大海碗落在了地上,手也像没地方放了似的局促起来,还是铁柱最先抢着叫道:“嫂,嫂!”
老二银柱舔了一下嘴魂,道:“嫂。”
老三铜柱自己先羞了,腼腆地说了一声:“嫂。”
最后裴子芙走到金柱爹面前,红着脸说:“爹,一个家不能没有女人,我这就算过来了。”
金柱爹傻了一样的站在那里,两只手仍死死地捧着海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水,那老泪浸在皱折里,纵横交错,一行行的流淌着,过了好半晌,才呜咽着说道:“孩子,实在是…委屈你了。”
裴子芙静静地说:“爹,这是我愿意的,不委屈。”
陡然间,院子似乎一下子就亮了。
在这个多少年来一直破旧不堪的小院里仿佛飞来了一只金凤凰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照亮了,灿灿得,真晃得人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金柱家所有人都高兴得如过年一般,只有金柱还愣愣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目光一直跟着裴子芙的身影转动着。
裴子芙笑着瞥了他一眼,笑道:“咋?高兴傻了?”
金柱这才傻傻的、憨憨的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中竟有泪光晃动,他握住子芙的手,热泪盈眶道:“子芙你知道我不会说啥,我嘴笨,我嘴比脚都笨,我……”
裴子芙眼中也有晶莹的东西闪了闪,笑着搡了他一把道:“啥都不用说,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嗳,嗳!”金柱憨憨地答应着。
渐渐的,天色亮了起来。
当初升的太阳露出第一道光芒后,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团火球便腾空而起,凝眸处彩霞掩映,光影中变化万千。
金柱拉着裴子芙的手一起面向初升的太阳,似乎从小到大,他都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红,也从未见过这鲜红如此之鲜。顷刻间,仿佛有一股用不完的力气在他的心中汹涌澎湃,激荡不止。
裴子芙笑了笑,将手中的包裹打开,拿出一套翠色家常衣服换上,便开始领着几个柱子打扫院落,拾掇了屋子。像个将军一样屋里屋外的忙活着,并指挥着柱子们扫去了一处处的陈年老灰……
房子还是那房,院子还是那院,可是为什么多了一个女人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铁蛋蹦跳着说:“嫂,棚上也扫吗?够不到我可以爬上去。”
裴子芙笑道:“扫,都要扫得干干净净的。”
银柱说:“嫂,这桌子放在哪?掉了一条腿了。”
“抬门外去,等会儿让你哥将桌腿钉好了再抬回来。”裴子芙挥了挥手,缺腿的桌子便被抬到了院里。
金柱也不说话,只带着憨憨的笑意,找出锤子就去钉桌子腿了。
铜柱最腼腆,大多时候都不说什么,就看着裴子芙的眼色,裴子芙的眼风扫到哪里,他的手就伸到哪里……
而金柱爹这个在村中被称为兰老瘪的中间男人,此时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是喜傻了一样。他就那么屋里屋外的跟着转,处处都想插一手,可插手的时候,又总觉得碍了谁的事。
而此时,由于傻根娘这位“碎嘴”的卖力“串门”,小小的兰家沟内,已经如炸了窝一般热闹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
半个时辰之内,几乎已经达到了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的程度。
一开始还有些人不相信,于是就有些如“碎嘴”一样爱管闲事的女人,如果不将这件事情搞清楚,心里似有一万条虫在拱一样,那叫一个心痒难耐。
于是,早饭也顾不上吃,就一个个的开始出来走动,从东走向西,而后又从西走向东。有抱着孩子的,有挑着水桶的,有端着簸箕的……走过兰老瘪家门口的时候,都要有意无意的瞟上一眼。
终于,有人在兰老瘪院中见到了那个身影,于是抱孩子的,挑水桶的,端簸箕的都聚到了一起。
有人说兰老瘪这下有福气了,一个铜板没花就娶了那么一个水葱样的儿媳妇。有人说裴家知恩图报是个好人家,还有人说虽然这子芙就这么过去了,也没行什么拜堂成亲的礼,连件红嫁衣都没穿,但咱们这乡里乡亲的可不能眼瞅着她这般寒酸,不如大家都伸把手帮衬一下。
一唱百和,大家连声呼应,并积极行动起来。
有的送去了家里的几个鸡蛋,有的送去了二尺红布,有的送去几个新贴的大饼,兰村正则送去了家里的一挂火鞭。
于是在这个本应清静的早晨,在金柱家的门口异常热闹起来,婶子大娘们笑容满面的来来往往,最后还起了一挂火鞭。直震得一群小孩子围着火鞭欢呼不已。
而此时肖氏还正在河边浸那只一直“啯啯”乱叫的母鸡。
不过,几经努力后,终以失败告终,心中便琢磨着回去后一刀子就把这母鸡的脖子抹了,然后扔进大黑锅里炖着吃。免得等到段氏生孩子时,或者会被她独吞了也有可能。
想了一会儿,抱起打鸣的母鸡就往回走。
路过金柱家屋后时,她倒是也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首先是一股火鞭烧焦后的刺鼻味道直窜进鼻孔,再向院内细细一看,怎么那破草房上的青苔似乎都鲜活了许多,那东倒西歪的软柴垛也一下子整装了许多,还有那门框上早已经褪了色的旧红板,仿佛就洇了些鲜艳起来。还有那久未打扫的院子,脏的还是脏的,但脏里却蕴润着热热的气息。
她一边走着,一边琢磨,难道是这金柱爹又娶了续弦?
这要是家里多了个女人,那就是不一样。女人在院子里一站,一切都变得活泛了许多。
又走了一会儿,眼瞅着就到了自家的门口,却遇上了端着木盆准备到河边洗衣服的兰二娘。
兰二娘放下木盆,扯着肖氏的手就唠了起来:“他裴婶子,你这闺女就这么过去了啊?哎哟!你们家还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知道金柱他们家穷,不但礼金免了,就连这嫁娶的过程都省了,真真是替金柱家着想了哟!”
“啥?”肖氏虽然没太听懂兰二娘的话,但直感觉到家里出了事儿,那脖子后都“嗖嗖”地冒着凉气。
她听不得兰二娘再说些什么,抱着母鸡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跑。说来也怪,经兰二娘这么一说,那一直打鸣的母鸡居然也没了动静,只伸着脖子看着肖氏越来越铁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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