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冷然,一只手臂上绑着夹板,掩在长裙下的双腿也都上了夹板,这让得她的动作极为的不便。
然而,她却是拒绝了郎中们的好意,兀自扶着躺椅的扶手,缓缓的站起身来。
随着她的起身,那躺椅都是“咯吱咯吱”的响,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一般,可见冷然不过仅仅只是站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冷然面色不变,仍然是平静到了极点,待得自己完全站起身来后,便是朝着夜离绝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一步一步,她都走得极为的稳妥,看不出一点的受伤状态。
药铺内的人无不动容。
在场的人在经过了刚才那一番治疗后,都是明白这个少女伤得是有多重。而如此重伤的她,却是傲骨铮铮,不肯假借任何人的帮助,极固执地只靠自己。
这样一个倔强而又……可怕的少女。
冷然稳步走到了夜离绝身前。
恰在此时,只听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响,药铺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已经是空无一人的躺椅,刚被冷然死死握着的一边扶手,突然毫无预兆的碎裂开了。
药铺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王爷。”
冷然目光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声音明明是拥有着极具引诱人心的魅惑之意,却是被她生生给诠释出了血一般的味道,听得在场的人都是不自觉地浑身发抖:“我已经好了。”
夜离绝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取出了一些银票给郎中,算是医药费,而后便是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之中,拿来刚买的避雨斗篷,几下给冷然套上后,便是一把将她给横抱起来,出门跨上战马。
男人的怀抱仍然是泛着满满的水汽,冷而潮湿,冷然被他护在怀里,感受着身下战马的飞奔,她静静闭上眼。
这里是异世,是一个她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世界。就连这具身体,也是别人的。
在这样一个举目无亲,又背负着敌国奸细朝廷重犯的身份的世界里,她谁都不能相信。
只有靠自己。
唯有靠自己。
……
与此同时,漠城城东,侯府。
头顶大雨倾盆,容御容侯爷却是一脸焦急地站在府邸前,不住地张望着那雨帘里,等着一骑两人的出现。
之前被他派去驻守在重牢,用来看管冷然的官兵们来报,说冷然被夜王爷带走,请求侯爷的指示。
容御闻得此消息,虽然明白夜王爷或许的确是依照着陛下的旨意来的,但他等了一个时辰,还未能见得那两人的踪影,不由也是有些心急了,生怕夜王爷出了什么事——
毕竟,冷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冷然了!
容御正自心急如焚,却终于见到那重重的雨帘里,有着三骑快马到来。
他见了,立即大喜,持了把较为宽大的油纸伞,正准备上前去迎接,身形却是陡然滞住了,文秀的面容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惊愕之色。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那一幕。
但见那如注大雨之中,两马并驾齐驱紧随在后,那驰骋在最前方的一骑快马,两人紧贴而坐。坐在后位驾马的似乎是一名男子,他怀里搂着的人,避雨的斗篷之下隐隐露出一丝婉约的绯色,在这磅礴的雨中,颇显妖娆点缀之姿。
容御看清那一骑两人的面貌,面色立即变得惨白。
那是……
夜王爷与冷然……
头顶天空仍然是雷声阵阵,粗壮的电蟒不停的在乌云之中翻滚。那极遥远的天际,乌白交杂,看起来极为的可怖,偶尔闪过的电光,映照着侯府里的男人,面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无论如何都是没有想到,夜王爷不过是去牢里察看重犯而已,竟然,竟然会……
容御只觉得呼吸艰难,胸中似乎有着人在拿大锤用力的击打一样,疼得他眼前都是禁不住的发昏。
却见快马奔腾而来,在侯府前停下了。那一身湿透的冰冷男人目不斜视,怀抱着身形纤弱的少女下马,走向在侯府大门处等候着的容御。两位副将紧随其后。
“容侯爷。”
夜离绝额角有着雨珠不断的滑落下来,衬着他那刀刻般的刚毅棱角越发的森冷:“侯府里可有带浴室的厢房?再收拾一间出来,准备好地龙。”
容御仍在愣忡着,陡然听到这话,立即收敛了神情,躬身恭声道:“微臣早已备好,王爷请随微臣来。”
于是夜离绝便是以怀抱着冷然的姿势进了侯府。
一路上几人皆是沉默不语,容御在前方领着路,悄悄向后看时,便总能看到那浑身森冷的男人怀中,身着红衣的少女正微微瞌着凤眸,神色平静而冷漠。
似乎是察觉到容御的目光,冷然眼睫颤了颤,带起一抹细微的韵味,抬眼看他。
那一瞬间,少女眸中的淡漠几乎要刺痛容御的眼。
他嘴唇都是变得颤抖起来。
然儿她……
果真心里眼里再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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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说你爱她
冷然被安置在了侯府一处厢房里。
夜离绝将她放下后,又从副将手里取过这七日内的伤药,搁在桌上,便是让容御带着他去了另外的厢房。
临走之前,容御忍不住再看了她一眼。
少女静静躺在床榻上,一身崭新的绯红,那色泽分明是极度艳丽热情的,却是被她给穿出了一股嗜血的味道。
这样陌生而冷酷的冷然,是即便在大牢之前,容御也未曾见过的。
他突然觉得恐慌不已,仿佛有什么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已经离他远去,再回不来了,甚至还能听到心底里有着无数的声音,在说他后悔了,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
等那几人都离开了房间,冷然确定周围再没有外人后,终于是开口询问残魂:“你确定你没学过武功?”
如果残魂没学过的话,那以这具身体目前的状态来看,早在她刚穿越来到这里时,那个将残魂给鞭笞至死的狱卒,她根本是杀不死的,更何谈后面又接连杀了两个狱卒,甚至还和深不可测的夜离绝搏斗了一招。
尤其是到后来,夜离绝带她去药铺,若说这具身体只是极为普通的正常人的承受力,那么她没让郎中给上麻药,为何没有同正常人一样昏过去?
虽然这也能说是她的意志占了极大的部分,但毕竟身体才是最为主要的,所以她对于残魂是否真的没有修习过武功,表示很是怀疑。
残魂思索了一番,才茫然道:“我也不是太清楚……你知道的,我只是一缕魂魄而已,给你的记忆都不是完整的,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残魂所能完完整整记得的,不过是这具身体最为仇恨的执念——杀了夜天耀。
仅此而已。
冷然听了,道:“你比我要了解身体,依你来看,你会不会武?”
残魂依言在体内查探了一番,良久,才恍然一般出声:“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我还是记起来了,好像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被人用过药。”
“确定?”
“确定。”
于是冷然便开始思考起来。
这是不是说,她能够以重伤之躯生生撑到现在,便是因为这具身体幼时用过药,那药力为身体洗髓伐骨了一番?
冷然突然觉得她的身份,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族人尽亡的遗孤那么简单。
那有关残缺的记忆里的叫做夜天耀的人,以及捏造出来的大炎奸细的身份,无一不是在提醒着她,那背后的内幕,是有着多么的惊人。
还正想着,冷然察觉到有人靠近,当即便闭上了眼,呼吸沉稳而缓慢,一副已经入睡了的模样。
屋外雨声不停,电闪雷鸣,那人趁着这天气,悄无声息的推门而进,带起轻微的凉爽。
因着冷然重伤的缘故,这间厢房里特意准备了地龙。来人走进门来,便是感到一阵温暖,他轻轻靠近床榻,看着熟睡中的少女。
少女面色极尽苍白,柳眉间也含着些许的疲累,显然这一身的伤,实在是折腾去了她不少的心力。
他看着,缓缓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抚上她的面颊。
却见冷然这时候睁开眼来,眸子里尽是平静之色,没有一点的睡意:“侯爷,你来我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一个是御笔亲封的侯爷,一个是即将处死的重犯,如此配对的搭档,同处一个屋檐下。
更何况还是一男一女。
容御容侯爷的动作一滞,俊秀的面容上飞快的掠过一抹尴尬之意。他收回手,有些讪讪道:“没什么,就是想看你伤势怎样,可有大碍。”
“无妨,托侯爷的福,还活着。”冷然声音淡淡。
容御听了,却是感到了痛心疾首。
他看着眼前这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少女,好似看到了以前的时候,她身着美丽而盛大的舞衣,跳着世间最诱惑人心的舞蹈给他看,那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尽是数不尽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