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应。她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悄悄迈步往西里间一点一点挪,等挪到了西里间门口,透过珠帘就看见临窗榻上放着一床被子,上面却没人。难道是春杏早起出去,小丫头没看见?
夏莲侧耳往里面又听了一会儿,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有一个猜想浮上心头,只觉似是半空里响了一个惊雷,吓得她腿都软了。
公主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发热头痛,自己才出去那么一天,能有什么事呢?夏莲给自己宽心,又鼓了半天勇气,才拨开珠帘进了内室,又小心绕过屏风,往垂着床帐的床上看了一眼。
帐子在晨光中有些半透,可以清晰的看见床上的锦被,夏莲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确认床上并没有人。
第6章 事发
与此同时,周媛一行已经从昨夜投宿的新丰县城出发,赶着马车走在了大路上。马车辘辘而行,周媛昏昏欲睡。她昨夜精神太过兴奋,几乎没怎么睡着觉,一方面担心府内有人提前发现了她不在,消息传扬出去,会有人追来,另一方面又是太过激动自己终于离开了牢笼,辗转反侧畅想未来。
春杏看她头一点一点的,索性坐过去让她靠在怀里睡,又让边上坐着的周禄去告诉周松缓行,好让她睡得安稳。
周媛听见了忙制止:“不行,还是得快走,眼下不知京里什么情形,咱们不能松懈。”又叫周禄也眯一会儿,等周松累了,好去换他,然后就靠着春杏阖眼打盹。
一路颠颠簸簸,也不知周媛是不是真的困,还是这种节奏更能让她安心,她还真的就在这么颠簸的情况下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近晌午,周松和周禄也已经换了班,正坐在车内休息。
“你说,要是韩广平看见那封信,他会相信么?”周媛回想自己的布置,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周松凝眉想了想,答道:“眼下京中的情形,恐怕韩相公无暇他顾,必会命人先按着公主所说悄悄去找,至于后续么,倒要看永安公主和靖王殿下的本事了。”
确实,杨琰纵欲过度病倒,京里形势不明,永安几个人又串联着有动作,韩广平估计根本没心情管自己的事,周媛略略安心,又问:“这次父皇的身体能撑过去么?”
周松早就得到消息,杨琰经常服用催情药物,身体早都掏空了,这次会突然病倒也是因为纵欲过度。一般这种毛病,只要病倒了都很难真的好起来,如果杨琰这次就这么挂了,那自己逃脱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这个,小人偷偷拿病症出去打听过,都说若是好好保养,从此修身养性,倒也可以撑个几年。”周松本来是不愿跟年少的公主说这些的,可他家公主却全无忌讳,他又怕影响了公主的判断,也只能实话实说。
好好保养,哈哈,只怕就算杨琰肯,他身边的人也不肯呢,何况他那样色迷心窍的人,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周媛心里冷笑,脑子转了一转,又问:“五姐应不会信口胡言的,那位新太子,你可听说了什么没有?”
周松答道:“此事也只是有个影儿罢了,毕竟官家年纪不轻,宫里也有些年没有皇子出生。不过皇后生产前,身边服侍的一个中官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皇后当场赐死。小人听吕鹏翔嘀咕过,说死了的那个中官,本是十分得皇后欢心的,倒不知是如何就犯下了死罪,后来就有人说他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才被灭口的。”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小人曾跟一个来京贩货的泾州客商相识,他老家正与皇后同县,酒醉之后曾经提起,说兰家实没想到自家女儿有这般造化,原先只是想跟韩家攀上亲,谁想到皇后得了韩夫人喜欢,时常带在身边,后来更入宫随了官家,真是想不到。据那客商说,原本他们只寻思能把皇后与韩相公做个妾侍就是好的。”
兰皇后和韩广平?周媛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下,韩广平比杨琰小八岁,生得广额方颐,细眼长髯,面上常带着笑容,看起来很和气,却又自有一番英豪气概,确实比皮肤松弛、肚子圆滚滚的杨琰更让人倾心。怪不得韩广平一力保举着小娃娃做了太子呢!
“如若当真如此,那韩广平就更没有心思管我们的事了。”宫里有心肝和亲生儿子,可得好好分心打算呢,就不知道韩肃知不知道这事,哈哈,他在外面行军打仗拼死拼活,他老爹却跟别人生了儿子,还要扶那个孩子做皇帝,不知韩肃甘心不甘心。
至此周媛心中大定,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一路按着既定路线前进,当天晚上歇在渭南,从第三天开始向西北行,打算绕到蒲州再向东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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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莲最开始看到床上没人的时候,还以为是公主和春杏起得早,没有惊动人,一起出去散步了呢,这种事以前也是有的。她刚要转身离去,却在桌上发现了用镇纸压着的一纸书信,走近去瞧时,竟发现是写给自己的,不由大为惊诧。
她和春杏在宫里时都陪着公主读过书,所以看信没什么问题,因见到是写给自己的信,她就伸手拿了起来,不想一读之下腿立刻就软了,夏莲哆嗦着坐到旁边的圆凳上,又把信上下仔细读了一遍,待到确认公主是带着春杏走了的时候,整颗心都急促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这不可能,公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魄力和胆子,竟然就这样带着人悄悄去凉州寻驸马了?一定是张公公怂恿的!她早就知道,张松不是个省油的灯!据说当初白婕妤在世的时候,这个张松就很硬气,若是有人敢怠慢白婕妤,是敢豁出去命来闹的,一般没人敢惹他。
可是从京师去凉州千里迢迢,公主那样的娇弱,如何能撑得住?这样怎么能行?怎么办?要去宫里报讯么?不行,官家病了,宫里没人有空闲管公主的事。那去韩家?对,让韩家想办法去接公主回来!
夏莲攥着手里的信就要出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也不行,报给韩家,若是找得到公主还好,万一找不到,自己可就是罪名最大的一个!
她又展开了信看了一遍,咦?公主说允了自己归家自行婚嫁?她忙回头去桌上找,果然发现了另外一纸放奴文书,是已经在衙门里上了档的,落款的日期还是几天前!难道公主早就打算要走?
夏莲又缓缓坐了下来,在桌边沉思好久,终于做了决定。她找到纸笔,将公主留下的信另抄了一份,然后把原信和文书放到了自己袖中,起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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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周媛坐在马车上轻轻掀起车帘,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不期然想起了一首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1”当年杜子美的喜悦跃然纸上,与之相比,此刻周媛心中的欢喜倒也不遑多让。
他们这一路出奇的顺利,虽然路上因为下雨晚到了两天,可是除了天气之外,并没遇到别的什么难处,几个人对新身份适应的也不错。更让人高兴的是,他们在蒲州还认识了一伙扬州客商,周松与他们着意结交,说好了搭他们的船南下,听他们的意思,此次到洛阳只要把货物装上船,不过两三天就可以出发了。
“阿娘,你还记得盐城是什么样子么?”周媛放下车帘,回头问春杏。
从蒲州出来以后,他们一直跟商队结伴而行,周媛怕给人听见什么,索性连私下都改了称呼。
春杏听了脸上露出些迷茫:“不太记得了,只依稀记着那一大片的海面,还有白花花的盐粒。”她本是盐城人,十一岁的时候,朝廷去江南选美人,她因自小生的秀丽,就被选进了宫中,一直到随周媛出宫,中间都没有得到过家里的消息。
周媛当初在选出逃目标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她觉得大的地方不安全,就想选小一些但富庶的地方,这样生活的能舒服一些。要论富庶的话,眼下除了京师和东都洛阳附近,那就只有江南了。
恰好春杏是盐城人,盐城又是沿海城镇,万一将来韩广平篡位、天下大乱的话,自己总还有个后路——可以想法出海呢!于是她就把目的地定为了盐城。
他们在洛阳上船,从运河一路到扬州,弃舟登岸以后,去盐城也不过就是两百余里的距离。之前刚出宫时她曾让春杏给家里写过信,结果一直到今年四月里终于收到一封回信,信是春杏的哥哥请人代写的,说是家里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俱已成家,得知她还活着并出了宫很高兴。
在当地有认识人,这让周媛又安心了一些,到时到了盐城,就说春杏已经领了恩典被放出来嫁人,和丈夫继子继女一同回去看娘家人,顺便多住一段时间就是了。
周媛在脑子里畅想着以后的生活,他们也终于排着队进到了洛阳城。
商队在洛阳有落脚的地方,但是周媛他们不方便跟着去,就自行找了客栈投宿。这一路行来大家都累得狠了,当天到了客栈只随意吃了些东西就都早早睡下,打算等第二天养足了精神再出去逛逛名闻天下的牡丹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