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香盈应了一声,换洗了出来以后,郑夫人将她叫到身边:“既然大太爷吩咐,让我教你们如何打理内务,那我便将你们姐妹叫过来,教教你们这其中的窍门。”
郑夫人拿起床边小柜子上头的一本厚厚的账簿子,翻开第一页,指着上头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字道:“要当家,先要对家里的家底有个了解,这是去年一年的开支,进项从前边写起,开支从最后边开始记载。”
郑香盈接过本子来翻了几页,她还正想看看自己家里的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郑香林也赶紧将脑袋凑了过来,瞧着上边写得满满,还有朱笔勾出的数字,不由得一阵发晕:“母亲,怎么有这么多字儿,看着眼前前边发花。”
郑香盈抬眼看了看这位庶姐,就见她梳了一个如意髻,上头插了一对穿心蝴蝶花簪子,衬着她黑鸦鸦的头发,倒也栩栩如生,翅膀似乎都能扇动一般。她的刘海整齐的覆盖着前额,微微露出了两条眉毛,一双眼睛就如宝珠一般不住的在荡漾。
“看着眼花?”郑香盈笑眯眯的问了她一句,才看第一页便眼花,后边还有这么多页呢,那岂不是会看得一头栽到地上?郑大太爷可真是关心王姨娘,这般替她挣福利,可人家却不领情,娇滴滴的大小姐一见着数字就头晕,那还怎么来打理中馈?
“母亲,这些数字多了,香林见着真有些眼花,容香林先到旁边歇息一会。”郑香林没有搭理郑香盈,只是扶着额头娇喘吁吁:“二妹妹,你先看着,我知道你身子骨儿比我好,便是看十本都不会头晕眼花的。”
郑夫人点了点头,关切的对郑香林道:“那你先回院子去歇息着,明日早些起来,我来教你们姐妹俩如何打理中馈。”
郑香林低声道谢,扶着丫鬟的手慢慢的走了出去,郑香盈扭头看看她身上穿的那身粉色衫子,不由得嘻嘻一笑:“大太爷可真会送人情,这么好的差事,可是大姐姐偏偏不愿意干。”
“你别高兴得太早,明日王姨娘自然会逼着她过来。”郑夫人微微一笑:“郑香林不愿意,她那姨娘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想要趁着打理内务的时候到中间揩点油。”
翻过了一页账目,郑香盈撇了撇嘴:“有我在,怎么能让她们娘儿俩揩到油?”
“水至清则无鱼,香盈,你要知道人情世故,有时候可以带手过场的便放过,不要与她们太计较。”郑夫人咳嗽了两声,接过小琴递上来的药碗:“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她不做得过分,咱们怎么着也该顾着大太爷的面子。”
郑香盈气鼓鼓的翻了几页,心中想着怎么样也不能让王姨娘她们得了手去,反正母亲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保养着身子,也不会太花功夫来管这些事情,自己只要盯紧着郑香林,让方妈妈与小翠多留心着王姨娘院子里的动静,自然就不会有让她们得手的机会。
一路儿看了下去,郑香盈发现自己家中看着一副不景气的模样,其实还是有些财产的,城南与城东都有良田,荥阳城里还有数十间铺面,每年光是田里的出产与铺面的租金就能让一家人过得很舒服。这个发现让她大吃了一惊,不由得想起了马车上那个手掌印,那为什么家里给自己一种寒酸的感觉呢?
郑夫人见郑香盈看得细心,脸上露出了笑容来:“香盈,你倒是对这些感兴趣。”
☆、第7章 盘根错节数渊源
看完了前边的收入账目,郑香盈心里有了底气,看来郑家七房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弱,其实家里还是颇有盈余的,虽然不能与大房二房相提并论,可依旧还是能让这一大家子人衣食无忧。
将账簿子翻了过来,从背面开始看起,郑香盈发现郑夫人是换了一个方向记录的,就如自己当年读高中的时候看到过的一本杂志,前边与后边翻开看要掉个头,到中间相遇的那页便成了对对碰。
郑香盈才看了前边几页,刚才轻松的心便提了起来,家里拨出去的家用银子并不让她觉得吃惊,吸引了她目光的是两条外帐,全是郑氏三房的三四爷借的,一笔是五千两,一笔却是一万两。
“母亲!”郑香盈着急的拿了账簿子奔到了郑夫人的身边,说话的声音都有几分着急:“这三房的四爷怎么借了这么多银子?可有没有借条?归还了没有?”
郑夫人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账簿:“借条在你父亲那里,我只是在上边做个记录。这银子肯定没有归还,若是还了,你父亲自然会告诉我,将银票交到我手里。”
“这……”郑香盈指着那两条账目,两条眉毛皱到了一处:“借账的时间相差不过十日,父亲怎么这样糊涂?先前借的账没有还,接着又借银子给他?莫非是看了我们家钱多人傻好欺负不成?母亲,这银子借出去可有利息交付?咱们家的银子可不能白白的送去给别人花。”
郑夫人盯着郑香盈的手指,好半日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按着胸口吐了一口气:“香盈,你还指望利息?早两年借的银子都没有还呢!”
郑香盈大吃了一惊,手上的账簿子几乎都要拿不稳,差点掉到了地上:“母亲,怎么就能由着他这样,父亲难道不会拒绝不成?”
“这有什么办法?他的父亲与你的父亲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本身就亲厚些,再说你父亲生来便是个软糯性子的人,耳朵软,禁不得旁人说可怜话儿,这些年被他撮弄着都借了差不多两万五千两银子去了!起先还是一千两千的借,去年倒好,开口便要借一万,说是要拿了去开铺子,铺子没见他开成,银子也没还过来。”郑夫人揉了揉胸口,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肩头耸动,身子发抖,显见得十分生气。
接过郑香盈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郑夫人匀了一口气,眼泪珠子伴着那咳嗽声滚了下来:“早先以个月我才去向他讨了债,我与他说,若是再不还回来,我七房便撕破脸皮去告官了,哪有借了这么久不还的道理!你父亲软糯,我再软下去,那你的嫁妆都会给别人吞没了!我才不管他与你父亲在堂兄弟里是最亲近的,我只知道亲兄弟明算账。”
郑香盈见着郑夫人那斩钉截铁的话,心里只觉解气,和她一起生活了七年,尽管郑夫人大部分时候见着有些软,可到了关键时刻她却一点都不软了。对于父亲与郑氏三房的渊源,她还是听着方妈妈说的。
郑家虽是大族,但七房在族里却是最弱的一支。说来也怪,另外几房人丁兴旺,可七房却一直子嗣艰难。郑信诚的祖父在时,家里还算殷实,家里也有良田六千亩,铺面数十间。郑信诚的祖父纳了七个姨娘,与正妻一道刚刚好能凑满两桌马吊。或许是妻妾们日日沉迷于打马吊,也或许是郑家七房的这位老太爷自己的问题,后院里边风平浪静,融融泄泄。别说争风吃醋,就连一个乐意去奉承他的都没有,因而没有谁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无奈之下只能从郑氏三房里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那便是郑信诚的父亲郑祖荫。
这郑祖荫在三房的时候便手头花钱散漫惯了,过继到七房这边,全府上下都将他捧在手心上,生怕有一点点闪失,这样更是惯出了一身的坏毛病来。郑祖荫成亲几年才得了郑信诚这个儿子,在郑信诚还只有三岁的时候,郑祖荫为了与人争夺一个青楼女子,竟然将对方打死了,郑信诚的祖父花了一半的家产这才将他从牢里捞了出来,
从牢房里出来还没多久,郑祖荫又故态萌发,三月三去踏青的时候遇着一位歌女,心心念念要将她娶了做姨娘,可没想到这次遇着个强横的对手,喊了长随三下两下将他倒翻在地上,还恶狠狠的在胸口踏了几脚,被抬回家没得几日便咽了气。
郑信诚的祖父因着这事儿病倒在床,拖了一年以后便过世了。幸得郑信诚的祖母还算厉害,手里攥着剩余的三千多亩地和十多间铺面,与七个姨娘联合起来,用打马吊的劲儿,放泼抽疯的将郑氏族里觊觎七房财产的人一个个赶开了去。
郑信诚的母亲并没有替郑祖荫守寡,在七房里头呆了一年以后,孝服一脱便自己带着陪嫁的丫鬟婆子和自己的嫁妆回了娘家,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在荥阳出现过。郑信诚长于妇人之手,又是郑家七房的独苗,所以被养得很是软糯。后来祖母与那几个老姨奶奶相继过世,他由三房的老太爷牵线娶了郑夫人,七房这才重新有了一个女主人。
“母亲,这郑氏三房就只有那四爷这般无赖还是其余人也一样?”郑香盈替郑夫人揉着肩膀,一边思考着,这不仅仅是关乎她嫁妆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以后郑氏七房的生存问题,若是三房个个都是这样,迟早七房会被他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其余人还好,那大爷与二爷也曾来借过钱,到期便归还了,还买了些礼物送到家里来,只是这四爷真真是个无赖!”郑夫人咬着牙齿道:“与他那父亲一样,都是那种就知道去算计旁人的!”
“三太爷是这样的人?”郑香盈吃了一惊,她基本不认识郑氏的长辈,小辈们年纪相仿的还识得几个,郑大太爷是个个生畏的,不仅仅他是族长,更重要的是他几个儿子现在都做了高官,郑家数大房最是显赫。而郑家的三房除了人丁比七房要兴旺,财产可能会差不多,她曾见过三房的几位小姐,个个都穿得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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