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公子们带着各异的神色出了宫。
第二天上午刚入宫,众人就领了各自明确的差事。很多人都感到不满,更有甚者,直接便说了出来,花贵君听了只是淡淡的,没什么表示。
昨天晚上回府后。大公子对母亲说了情况,太师很是发作了一通。不为别的,只为大公子私自带三公子入宫,正夫在一旁好一通劝解,好在花贵君没说什么,她们总不能自己把事情挑出去,再想到大公子今日还要入宫,罚是罚不得的,最后只好作罢。
结果,今天一早,大公子的“侍儿”换成了穿戴打扮都强过他很多的二弟,两人站在一处,反倒象大公子是三公子的侍儿。
分派完了之后,在花贵君和豹贵君的带领下,大家旖旖旎旎地出宫而去,直奔了“鑫王府”。
尽管有诸多不满,但因心中存了圣上也许会来的心思,这些公子们还是相当尽力的,外加这差事原本不难,所以即使阿豹一到了地方就不见踪影,花颜还是一副糊涂样,这“拍卖会”开始时办得也还算顺利。
前来购买物件的人很多,多半是男子,其中有参加过宫中之宴的,也有没机会参加的,有当时捐了东西觉得少了的,听说现在还可以捐当场现补的,也有为了给自己兄弟长脸,想办法抬高价格的,另有不少人,是因对鑫王府满怀好奇特地来逛的,要知道,当初的王女强鑫何等孤傲,比现在的圣上更难接触,这进王府的机会,比进宫都稀有。
被怀着各种目的的人这么一闹腾,有些领差事的公子就吃不住劲儿了,有撇下差事去做私事儿的,也有手头差事管不明白的,还有越级去管旁人闲事的。
太师家的大公子稳稳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一边还看着同来的二公子,“二弟,你要做什么去?”
这等繁华场面,二公子早就坐不住了,他既想和熟人打打招呼显示一下,又想看看这难得一见的鑫王府,便白了大公子眼,“你且忙你的吧,我四下里走走。”他是嫡子,平日里交往多,也见过市面。
“母亲恐不知二弟与我同来的事,我们还是安生点的好。”大公子温言劝道,多年的打压,早已让他习惯了在这位嫡出弟弟面前伏低做小。
“切——”二公子不以为意,“你少拿母亲吓我,昨儿你带了三弟来,母亲不是也没说什么吗?”又不屑地说,“今晚但凡有责罚,我顶着就是了。”
大公子不好再说什么了,可见二公子渐行渐远,又遣了侍儿叫他回来,暗暗叮嘱道,“圣上来时,二弟乱了仪容就不好了。”天气是很凉快,可架不住人多,还有风,院子收拾得再干净,头发也总会散乱,鞋子和袍子时间长了难免会沾上些微尘土。
听了这话,二公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大公子身边,耐心等待,这让大公子松了口气。
申时半(下午四点),两位贵君带着银子回了宫,众位公子各回各家,没歇晌,吃的是各府带来或送来的简单午餐,圣上没来。兴奋和激动过后,便是深深的疲倦,从内心到身体。
回府后,太师得知二公子顶着她的禁令私自随大公子出府办差一事,果然大发雷霆,二公子早忘了“有事儿我顶着”的誓言,把责任都推到了大公子头上。
就是这样,二公子还是受到了除宫宴以外在府内禁足一个月的惩罚,正夫出面为二公子说话,也被太师一通好训。“无论谁主事,圣上派的差事。那就是圣旨,岂容你们乱来?!第一天,老三顶了侍儿的名,好歹也做了侍儿的差事,勉强守了本份。”
太师指着还没来得及更衣的二儿子道。“你看看你,穿成什么样子?!不追究也就算了。追究起来,这就是欺君之罪,欺君啊,懂不懂,办你个满门抄斩,你都没话说的!”
正夫小声辩解道,“妾身打听了。这么做的可不只是一家,圣上要想追究,早就说了,况且圣上仁慈,怎么会……”他不相信。和颜悦色的圣上能舍得斩了那么多的人。
大公子已跪倒在地,“都是儿子的错。请母亲责罚。”
太师将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掼到了二儿子的脚下,“愚蠢!你们才见过圣上几次,我在圣上身边又服侍了多少年?!”这话明显是对正夫说的,不过是孩子们面前给他留脸面罢了。
“哗啦”的一声脆响和四溅的水花,让父子三人都唬了一跳,二儿子也跪了下来,再没人敢多言。
太师对跪在地上的大儿子看也不看,指着二儿子对正夫说道,“带下去好好管教,再有私自违反的之处,就关起来,明日你亲自选两个机灵的小厮让老大带去!”
正夫被太师眼中的厉色吓得一抖,急忙领着二儿子出了门,走到门外,二儿子才委屈地道,“母亲都没有罚大哥和三哥,偏生罚我一人,父亲……”其实他还想说,都怪母亲这古板的性子,才多年没受到重用,可惜不敢。
“哎,还不是因为你大哥领了差事,”正夫的心里也不好受,“别多想了,正好趁这两天多练习一下,下次宫宴出个彩,最好也能领个差事,给为父争口气,你说下次的‘主题’是什么来着……”父子两个慢慢走远。
正堂内,太师绕着跪倒在地的大儿子转了两圈儿,才缓缓开口,“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
“儿子愚钝,没有领会母亲的教导,只晓得谨言慎行,却不知,不拘礼法和违抗君命的不同,真真的男人之见,想要耍点而小聪明,没想到会为家里惹下泼天大祸。”大公子在见到母亲暴怒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很多道理,领了差事的他,已不再是后宅男子,而是要用出仕的角度去想问题了。
“嗯,”太师显然对大儿子的回答很满意,她面色稍霁,重新又坐了下来,“你也不小了,又是个识文断字的,想来近几年发生的大事,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只是我一直想着,你一个后宅男子,无需知道这些,长大后安安心心嫁人才是本份,哪承想能有今日。”
这种对等的语气,大公子还是第一次从母亲那里听到,尽管他现在还是跪着的,却觉得比以往坐在母亲面前离的距离还要近。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今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明日找个借口辞了这差事,一是从今之后跟我学些朝堂之事。”太师的语气有些低哑,这是因为她很严肃。
垂头跪着的大公子在太师的这番话中,身体微微地颤动,他面前看惯了的青砖地上仿佛出现了一扇门、一条路,不甚真切,却闪着诱人的光,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
他可以吗?可以不再囿于这后宅之中,去更广阔的天地翱翔,那又将会是一片怎样的风景呢?!
“男兵营”、为男子特设的恩科、在朝中当过官的寒贵君,这些原本凌乱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穿成了一条无法摆脱的线,让他的心起起伏伏难以平抑。
他不是没动过心,可他也明白,这些抛头露面的男子中,没有一个世家大族之子,甚至连旁枝都没有,更别提象他母亲这样混得很不错的嫡支了。
世家好面子,是不会让自家男子做这样有伤闺誉的事的。可是现在,这个机会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呢?
“儿子不敢辞了圣上分派的差事。”大公子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中有不易觉察的嘶哑。
又听到母亲说,“好,从今日起,你每日酉时中(晚六点)到我的内书房来,”太师想了想,“罢了,左右是自家人。就去外书房吧,有客时我会让你回避的。你先下去梳洗用饭吧!”
出了正堂走出好远,大公子还犹似在梦中,母亲的外书房诶,那是姐妹们才可以去的地方,他也可以了吗?火红的夕阳将本已有些枯败的草木镀上了一层金色。象要马上燃烧起来了一样,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面前又出现了那张美艳的脸。她带着妍妍笑语毫不忌讳地说,“男子和女子本来就是平等滴,”那般地理直气壮和理所当然,完全不顾旁人惊愕的神情。
“朕若给你们机会,你们可会珍惜?”她温柔的语气让所有的男子都羞得红了脸低下头去,又怎会发觉那一刻她眼底的那抹失望。
她不仅在说,还在做啊。大公子的脚步骤然急促起来,他忽然发现,摆在他面前的这条路,不仅是他逃离悲苦命运的路,也是他用另外一种方式接近她心灵的路。而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走好。
一连三天的“拍卖会”下来,圣上一次都没有来。而距离下次宫宴的日子也一天天的近了,忍受不住辛苦的公子越来越多,他们开始找各种理由悄悄地辞掉差事,而花贵君无一例外地应允了,脸上没有丝毫不快。
另一方面由于“拍卖会”的影响,捐款、捐物的人却越来越多,甚至扩大到了富裕的平民百姓,而圣上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在捐赠的榜单上亲笔添上她们的名字,不吝多寡,这是何等的荣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