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是太后在照顾十五阿哥的,也正是那一段时间,太后觉得十五阿哥还不错。
这一夜的紫禁城,依旧是平静的,死了一个愉妃根本算不得什么,庄妃还在宫里伤悲,一条黑影从乾清宫出来,却是福康安与福长安。
这两兄弟今日进宫办事,知道皇上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即便是什么错处都没有,也被迁怒了,现在好歹办完了事儿出来,却又都不说话。
福长安与福康安的关系算不上是很好,好歹福长安还算是比较活跃的人,今天的话却异常地少。
他们从前朝宫中出去,便见福长安往后面望了一眼,只觉得福长安似乎不大对劲;“你怎么了?”
福长安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道:“不,没什么。”
他笑了笑,却没多说。
只是福康安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只暗示他道:“别惹祸上身……”
福长安一怔,最后笑了一声:“是。”
毕竟福康安是兄长,他不反驳。这感觉,倒像是福康安真的知道了什么一样……
出了紫禁城,往北便是什刹海了,和珅今日也回去得迟,才进了府门,便听说周望渊又来给团子诊脉。
“霜止?”和珅还没进去便喊了一声。
里面还在翻账本的冯霜止应了一声,便道:“你吃了吗?”
“宫里吃过了,不过味道不怎么好,还赶不上咱府里小厨房。”和珅有些不大满意,已经是被和府里这厨子给养叼了嘴。
“难怪外面的人开始传,说和大人府上吃的都是千金珍馐佳肴,到了外面名声传得再好的酒楼都是一副爱吃不吃的模样。”冯霜止忽然知道历史上那些传言是怎么来的了,和珅这人也不过就是被养叼了嘴,府里吃的也不算是很好,朝廷里官员之间的人情往来虽然不好,却还掐着一个度,不曾过了线,。她看他进来了,便将那账本放下,“今年的收成不大好,我想着米粮绝对不涨价,虽然朝廷里私底下做生意的也不止我们家的庄子,可若是明年枪打出头鸟才是麻烦了。”
和珅将官服解开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只笑道:“家有贤妻,倒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冯霜止无言,沉默了半晌,才道:“宫里的事儿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不过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十五阿哥不还是在的吗?”和珅抿了唇,又皱眉,随后舒展开,“我倒是要告诉你一件能让你高兴的事儿,今儿王杰参了自己以前的顶头上司,还有个钱沣跟着帮忙,说陈宏谋当巡抚的时候伸手贪墨甚多。”
☆、第七十章 弹劾
陈宏谋被参,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六部之中的汉尚书,也是一品的官了,怎么说这陈宏谋也是大员,如今被自己原来的手下扒出了自己的黑历史,真不知道陈宏谋当作何感想。
冯霜止听和珅说今日早朝时候的事,差点笑弯了腰。
“你是不在场,陈宏谋当初看不起王杰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以王杰为刀剑,却不曾想过这刀剑本是人。只要他是个人,迟早就有看破的时候……陈宏谋是自己作的……”和珅语调轻慢极了,很明显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道,“王杰清楚明白地说要参陈宏谋的时候,万岁爷脸色不好正在喝茶,差点便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个时候后宫还没出事,所以乾隆那时候的心情还算是很不错的,哪里想到王杰竟然会参自己旧日的老大人,还当王杰是在开玩笑,只说让他收拾收拾,发烧了便回去吃药再来。却不想,这王杰本就是犟驴,还不等他说话,钱沣便出列,同参陈宏谋。
可怜陈宏谋这七老八十的,还要站在那朝堂上,被自己的两个小辈参一本,当即连都气绿了,只是当着皇帝的面是什么也不敢说。
钱沣与王杰参的方面不一样,王杰说陈宏谋当初私自插手盐政一事,从中贪污受贿,捞取暴利,而钱沣却说当初陈宏谋保举的江南官员现在有贪赃枉法的现象,弹劾陈宏谋涉嫌卖官鬻爵。
王杰本来就是当初嘴皮子比刀笔吏还利索的,在朝堂上说话堪称是咄咄逼人,气得陈宏谋下朝之后失态大骂,说他公报私仇又恩将仇报,是匹白羊狼,只当是他当初瞎了眼才会帮助王杰渡过难关。偏生王杰面对这陈宏谋的种种辱骂八风不动,唯有一句“清者自清”,陈宏谋若是没鬼,今日岂会被他拿住了把柄?
不是陈宏谋瞎了眼,是他王杰瞎了眼,那时候还不懂这官场的种种规则,所以看不破陈宏谋种种手段阴谋。
至于钱沣,怎么说也是御史言官,也是靠这一张嘴皮子吃饭的,说话不留情,步步紧逼,只将想要为自己辩解的陈宏谋驳得哑口无言。
钱沣与王杰这二人,竟然像是早就约好了一样,在同一天,从两面夹击,乾隆虽只是说调查,可是这一查,便能够查出问题。
阿桂在外,不便处理这宫中事,所以由永贵来调查此事,陈宏谋暂不处置,只是依旧保有原来的官职。乾隆似乎对这陈宏谋还算是信任,所以并不相信陈宏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钱沣且不说,乾隆很是欣赏这王杰,今日王杰一番言论简直是刀剑一样雪亮逼人,将陈宏谋之事摊开了讲,落到了国运国事和大清气运上,便让乾隆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我竟然不知道这朝廷上竟然还有口才这样好的人,夫人啊,你说我若是要拉拢他,会如何?”和珅没忍住问了一句,他其实知道王杰与冯霜止之间有那么几分关联,不过也猜到那关联是因为陈喜佳而起,遂不甚在意。
听了和珅这懒洋洋的问话,冯霜止一笑,却道:“你若是开玩笑便罢了。真去拉拢他,下一个被参的便是你。”
和珅办事能力虽强,可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官,不说是贪墨甚多,至少两袖清风是说不上的。真正两袖清风的官员,若没有皇帝的庇佑,在这朝堂上便是寸步难行。和珅既然要当一个能臣,便注定了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清官。
王杰若是被拉拢,第一感觉定然是厌恶。
和珅还是不要去触王杰的霉头比较好——虽然,王杰肯定不怎么喜欢和珅。
冯霜止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尖尖的小指指尖搭在脸颊边,有种婉约又含蓄的韵致,她没听和珅回话,便将那垂着的眼抬了起来,看和珅在看自己,也不回避道:“陈宏谋的事情,你不添砖加瓦吗?”
“我从何处添砖加瓦,又为谁添砖加瓦呢?”和珅好整以暇得很。
“那连霜城若说与你没有半分的合作,我才不信了。”冯霜止想起连霜城当初留下的那一盒明前茶,又想到他单独递给和珅的信,最后又道,“漕帮的帮主,是朝廷这边也忌惮着的,漕帮势大,漕粮关乎大清国运,来往船只都要经漕帮关口而过。说连霜城手中收集不到陈宏谋犯事儿的证据,绝无可能。”
和珅忽然翻身躺在床榻上,将双手枕在脑后,凝眉思索起来。
冯霜止掐了他一把,“你真烦人,又在想什么?”
“在想……揪出了一个陈宏谋,还能有什么作用……”跟连霜城合作也是需要代价的,和珅需要计算清楚,到底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不是能够得到更大的回报,亏本生意和珅是不喜欢做的。他是个精明人,一丝一毫都要算计清楚了。
这人这破习性,当真如那市侩的商人一样,必要算无遗策了,才愿意出手的。
冯霜止有时候喜欢放手一搏,与和珅倒是互补了。
她不说话,由着和珅考虑,看他眼底似乎有明悟之色了,才问道:“和大掌柜考虑得如何?”
“扳倒一个陈宏谋,至少能够掌握半个江南官场,便是连账册也不需要了……”和珅自语了一句,又道,“现在朝中的势力正在微妙的平衡之中,以我与福康安为首,新出来的有福长安、王杰、钱沣……福康安的风头一向是比我盛,但风口浪尖容易中箭,他便当了我的挡箭牌,人人提起我和珅之前必定要先想到一个风头更胜于我的福康安。所以福康安的存在于羽翼未丰的我而言,既是坏事,又是好事。”
“福长安与你交好,早就是站在你这边的人,他的存在于你而言,也是有好处没坏处的。”冯霜止接了一句。
“对。可是钱沣是祸,这王杰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不过我瞧着,成朋友的几率太小——”和珅笑得略带着几分邪气,他勾了唇,却道,“这是新贵们。朝廷里,真正举足轻重的,还是阿桂、永贵、刘墉等一干老臣,这一次的事情给了永贵,可一是永贵年老,二是大的事儿向来不交给一个人办完了——皇上定然要再找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福康安之妻便是陈宏谋的孙女,为了避嫌,福康安不能参与,作为弹劾陈宏谋的人,王杰与钱沣指不定有一份,只是他们毕竟是弹劾陈宏谋的人,对其本身便有偏见,所以还要找一个人,这个人是福长安还是我,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