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莞这时候忽然插口道:“谢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世子爷这次南下,其实就是去揪出这些大家族的吗?所以他才没有在军中出现,是不是?”
谢明雨点头,叹气道:“正是如此……”不等说完,便听范京狠戾道:“再怎么有钱,也不过是些暴发户土财主,竟然还用堂堂世子元帅去整治?皇帝此举什么意思?”
“你真是不知道这当中的厉害。”谢明雨正色摇头:“你以为这些大家族只是有钱吗?你也不想想,他们若没有势力,怎么能如此胆大妄为?钱权官商,到一定时候本就是互相勾结的。这些大家族和朝中以及地方势力,不知道有多少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你以为皇上不比你更明白这些厉害?倒杀鸡用起牛刀来,把世子派去南方专门整治这些暴发户土财主?”
范京皱眉道:“这么说来,这件事还当真难办得很,且其中颇有凶险,皇上也是,这样事怎么能派世子过去?他就再能干,到底年轻,哪里斗得过那些老狐狸?”
谢明雨犹豫了一下,喃喃道:“世子到底是在那样的家族中,何况他杀伐决断,智慧果敢,更兼武艺超群,皇上派他去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很合适的……”
虽是这样说着,但罗莞还是很轻易就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担忧,但这并不是最令她惊讶的,她惊讶的是:为什么谢明雨和谢青锋之间好像是有某些关系似的?不然的话,一个隐居之人,怎会对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如此关心?只是,若真有关系,上一次谢青锋过来的时候,也没见谢明雨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啊?
莫非是远房亲戚?因为如今和范京在一起,所以谢大哥觉着没有脸面对谢氏家族的人?罗莞只能这样猜测,刚想到这里,便听谢明雨笑道:“行了,为别人的事操心什么?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走吧,我去洗几个果子给你们尝尝,这可是我种出来的最好的果子了。”
“谢大哥刚刚明明就很担心世子爷。”罗莞忍不住就咕哝了一句,并非她想追根究底,而是谢明雨之前还是愁容满面忧心忡忡的模样,一转眼,就撇清的这样干净,转变如此之生硬,实在是让她控制不住吐槽的冲动啊。
“嗯,是很担心啊,世子爷这一行,关系的是天下苍生,国家气运,我能不担心吗?所谓家国天下,没有国哪来的家?只有国运昌盛,咱们才有安居乐业的日子可过,不是吗?”
谢明雨笑眯眯的道,理由如此的光明正大,让罗莞即使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心话,都没办法吐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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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大人,这一批押解进京的官员名单在此,您看一下。”
苏州知府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毕恭毕敬双手递给谢青锋,因为太过紧张,所以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腿肚子都在颤抖:妈的这幸亏是自己摊上了一个好老婆啊,虽是乡野村妇,可是平淡如水,不贪钱不爱富,要不是她力劝自己别做贪官,今天自己恐怕也是那囚车队中的一员了。所以说古语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槽糠之妻真的是不可弃啊。
☆、第七十章:杀神驾到
谢青锋面沉如水,默默看着那长长的一串名单,好半晌,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另外,祭台可搭设好了?”
“搭……搭设好了,只等钦差大人手令,立刻便提犯人至祭台行刑。”
苏州知府一面说着,额头上汗水便小溪般往下淌,腿肚子这会儿已经不是颤抖,而是转筋了:从来只闻百战杀神的名声,从没亲眼见识过,谁能想到如今这一见识,便是见所未见,听说在福州,这位杀神以勾结倭寇的罪名杀了三十二名士族地主,以至于天下朝野震惊,弹劾他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偏偏都让皇上给压下去了,可见那皇帝和谢将军亲密无间的传闻并非是虚言。
即便如此,谢青锋所顶的压力也非常人能及,原想着他到了苏杭,定会收敛些,本来苏杭的倭寇之患也不如福建那边猛烈,谁料杀神手段依旧,今日祭台上,要斩首的士族地主也足有二十一名,这简直是撼动当地根基之事,稍有不慎,便能激起民变的。但是这位世子爷呢?丝毫不为所动,到现在为止,听说他已经遭遇了几十起的刺杀,毕竟激烈到这个地步,人人都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谁不铤而走险?就是一些小暴动,也不是没有过,偏都让他压下来了。
这还仅仅是谢青锋处置的人命,士族地主阶层的,不管他们和朝中势力有多少牵扯,却还不够资格押解进京让皇帝亲自处置。然而官员们,谢青锋却只是视情况轻重或降级或罢官收押,而官员们一经收押,立刻进京,由皇帝亲自处置,要么说人家是亲近表兄弟呢,皇上登基不过三年,在此之前英明睿智仁义平和。人人都称赞他为仁君明君,却不料,天子不怒则已,一怒便是血流成河。押解进京的官员,有一半以上是留不住性命的。
皇帝和谢青锋如此联手激烈打压沿海各大势力,当然会引起最激烈的反弹,然而这些反弹势力无一不是遭到了最强有力的镇压。政权牢牢把握在皇帝手里。军权表面上谢青锋是军中第一人,然而其实真正握着这把利刃的。还是皇帝,过分集中的君主权力,让皇帝大刀阔斧扫荡沿海势力时,没有半丝心慈手软。
说到底,虽然君如舟民如水,然而那些士族地主,毕竟不能代表真正最广大的黎民百姓,老百姓但凡能有一口饭吃就知足了,而那些大家族的罪行一旦被公布,就算是一些背地里勾结倭寇明面上行善积德的人家。百姓们也懒得为他们喊冤,好好吃自己的饭,吃完饭骂一通这些王八羔子还好,何苦去触皇帝和杀神的霉头。
“爷,快到午时三刻了。您该出发了。”
门外又进来一人,他的话打断了苏州知府的沉思,回过神来,只见谢青锋已经披挂停当,看了他一眼道:“原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没有了。”原知府犹豫了一下,原本想说点什么,却到底还是吞了回去,暗道算了,这种小事,世子爷心里能不清楚吗?用得着自己多嘴多舌的?
却不料谢青锋竟十分难得的淡淡一笑,接着道:“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我听说原大人乃是进士出身,在那之前不过一个穷书生,娶的妻子也是十分寻常的乡野之女,难得原大人如今仕途坦荡功成名就,却仍能做到糟糠之妻不下堂,且听说你十分敬爱令夫人,至今尚未纳过美妾,家中连个通房都没有,是吗?”
原知府目瞪口呆,接着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暗道我的钦差大人啊,您……您到底知不知道您这几个月干的是什么事儿?顶着多大的压力?您……您您您怎么还有心思打听下官的八卦呢?这……这不对啊您。
心中的嚎叫当然不敢说出来,眼看谢青锋还盯着自己,摆出了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原知府无奈,只好拿袖子擦擦汗道:“呵呵,钦差大人说笑了,那个……拙荆为下官,可说是呕心沥血,下官未发达时,家里若没有她,大概都能活活儿饿死,难为她当日没有嫌弃下官乃是一个家徒四壁的书呆子,毅然下嫁。如今下官即便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这患难发妻,又怎能随意舍弃?且拙荆虽是普通妇人,连字都不认识一个,却是极为明理的,下官有时候犯了糊涂,还全赖拙荆当头棒喝,下官着实是敬爱她。”
谢青锋收了笑容,点头道:“你们两个倒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可怜罗姑娘,她的爹爹若也是像原大人这般,她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苦难。”
即便是在这样即将要被逼着看二十一颗人头落地的时刻,原知府那两只耳朵也不禁一下子就支棱着竖了起来:罗姑娘?那是谁?她的爹爹又是谁?苦难?世子爷认识的女人,还能有苦难的吗?就算有,您伸伸小指头,不就把她给扶持起来了?有猫腻,这里面定然是大有文章啊。
原知府的八卦之混熊熊燃烧着,奈何一肚子的好奇虫宝宝,他却死咬着牙关不敢问出一个字。眼见着出了府门,谢青锋翻身上马,往祭台而去,他的心思立刻就回归到马上来临的血腥场景,叹了口气坐进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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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说您这样毫不留情,手段会不会太酷烈了些?奴才也算是跟您久历战阵,只是看到最后,都不敢再看,爷啊,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从刑场祭台回去的路上,七星终于忍不住把在心里横亘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可还不等说完,就听谢青锋平静道:“手段酷烈便酷烈吧,若是手段平和,放过这些已经让利益熏得没了良心的国之蛀虫,将来或许就会有更多的百姓和我大夏士兵送命,勾结倭寇乃死罪,他们从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天,便该料到这样的结局,既然选择了人为财死,那就死吧。”
听谢青锋说的斩钉截铁,七星缩缩脖子,没敢再劝,然而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别看爷表面上这样平静,事实上,他的心里绝不可能像表面上这般淡然,说不定还是惊涛骇浪呢。
一路回到钦差行辕,七星立刻安排人去打热水,谢青锋南下后养成的习惯,每次观刑后,回来都要立刻沐浴更衣,仿佛他自己也觉着这身上血腥气太重,必要立刻洗去才舒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