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和我比?我当日还有你们两个。”
蒋秋娘听了女儿的劝,仍是不能释怀。却听罗莞笑道:“怎么不能和娘比?我比娘当日还好呢。我不过是嫁给喜欢的人的牌位,娘当日可是嫁了一条白眼狼。若说儿女,这也容易。我虽生不出来,将来觉着寂寞了,也可以去抱养两个啊,是不是?所以您就别为我担心了。这几天您先和外祖母在这府里住着,等我回门后,您再回乡下,呵呵,只怕良叔要气死了,无缘无故的,让我把娘拖来住了这么些日子,倒让他独守空房。”
一句话险些让蒋秋娘破涕为笑,不过看到女儿眼里脸上的满足之意,她心里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了:莞儿说的没错,她原本完全不用替世子爷守节的,这连亲都没定的人,另找门好亲事嫁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偏偏她矢志不渝,就凭这一点,那路王府的人也必然不会亏待了她。其实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没用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锣鼓喧天,不一会儿,喜婆就进来说是花轿上门了。
路王爷和徐王妃只得谢青锋和谢玉芳这一对兄妹,还有谢玉婉是个庶女,其他儿子,竟是连庶子都没有一个。好在谢二老爷还有两个嫡子,也就是谢青锋的堂弟,虽然年岁不大,长子却也有十二岁了,此时手里战战兢兢捧着堂哥的牌位进门来,看了眼凤冠霞帔的罗莞,心想都说嫂子容貌寻常,这不也挺漂亮的吗?
这里蒋秋娘见替谢青锋迎亲的小男孩儿已经进来了,只得强忍着心中不舍,替罗莞将那大红盖头蒙上,然后轻声道:“好孩子,去了婆家,别十分要强,脾气和顺些,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了。”
罗莞拜别了蒋秋娘,和谢青松一起走出大门,她心中觉得十分怪异,暗道自己都二十了,身边迎亲的竟然是个小正太,这……这情景也太诡异了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老草吃嫩牛呢。
“新娘子上轿啰。”
喜婆在耳边的喊声让罗莞一时间有些怔忡,她转头对身边那个喜婆轻声道:“二少爷好像很害怕这个牌位,可以由我捧着牌位吗?”
喜婆一愣,接着才明白这新娘子是想捧着牌位坐花轿,连忙笑道:“若是没人代娶,自然就是由姑娘捧着牌位嫁过去。可如今路王府安排了代娶的人,姑娘若还捧着牌位,那二少爷坐在马上,岂不真成新郎官了?这怎么行呢?”
“哦,那就算了。”罗莞也有些无奈,她能看出小正太对这块灵牌的恐惧,她也不怪谢青松,这么点儿的小孩子,惧怕鬼神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谢家姐妹们都说过,这孩子很聪明,读书习武都不错,唯独胆子有些小。原本还想帮他一把,那可是自己心爱的人的牌位啊,自己想和他的魂魄亲近一下尚且不得,别人却畏之如虎,这是何必呢?谁知让喜娘把这要求给驳了回来,罗莞想想也有道理,遂作罢了。
坐在花轿中,外面是喜庆喧天的锣鼓声,罗莞悄悄揭起盖头,看着华丽的轿内摆设,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四角上那垂下来的四颗鸽蛋大小的东珠。
“青锋,我今天终于嫁给你了,你看见了吗?啧啧,你看看老太君和王妃娘娘多破费,这东珠怎么还不得几千两银子一颗?竟然就随随便便装饰在轿子中,万一让小偷盯上怎么办?是了,别说小偷,就是江洋大盗,也未必敢打这轿子的主意,就算不怕路王府的势力,他也定会害怕你的英魂。呵呵,虎死不倒威呢,你可比老虎厉害多了,是不是?”
罗莞一边喃喃自语着,便觉得眼中有些酸涩,她连忙使劲儿甩了甩头,轻声道:“不能哭呢,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我可不能哭,不然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不是心甘情愿的嫁你。唉!她们又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谢青锋,你这个混蛋,招惹了我就死,最过分地是连做梦都不给我托个梦,今天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洞房之夜我也不期望你现身了,毕竟阴阳两隔,但是……你这家伙必须给我托梦,你必须让我梦见你明白吗?哪有你这样儿的,一去两年都不让我再看看你,你知不知道只靠回忆的日子有多难过?你不是大元帅吗?阎王爷那么容易就镇了你的魂魄?你那份儿悍勇都哪儿去了?就算杀一条血路,也该从阴间爬出来看我一眼吧?”
这份儿自言自语若是让阎王爷听见了,只怕要出一身冷汗:好嘛,这女人多大胆,撺掇着她死了的丈夫造阴间的反。这还有谁敢收她夫妻俩的魂魄啊?
一路吹吹打打来到路王府,进了门之后,罗莞才知道皇帝凌晨也来了。虽然只是一桩冥婚,可因为路王府的崇高地位,和皇帝纡尊降贵亲临婚礼现场,因此时不但是高朋满座,而且预先准备的酒席都快不够用了,幸好路王府的院落和房子极多,连忙又在别的院落里摆开桌椅,凌晨又命人回去召了几个御厨过来帮忙,方把这些人应付过来,不至于一团忙乱。
这些和罗莞都没什么关系,她只要按照那些事先记住的规矩和捧着牌位的小正太拜堂,然后被送入洞房就好。
翁老太君和路王爷徐王妃看着蒙着盖头,安安静静站在面前和谢青锋牌位拜天地的罗莞,心中悲伤无以言表。皇帝凌晨和平王爷站在一旁,安静温柔的白痴王爷似乎也察觉到今天这场婚礼的不对劲儿,明明是大喜事,为什么舅舅的眼泪却掉下来了?舅妈更是转头用帕子捂着脸,外祖母的神色倒还好,可是脸上怎么好像水洗过的一般?
丫头们轻声劝了翁老太君和路王爷徐王妃两句,总算几人都是经过大场面的,倒还没有当场失控,不过却也差不多了。因罗莞拜完天地后,终于从小正太手中接过谢青锋的牌位,她珍惜的在手中摩挲了几下,听到司礼官高唱“送入洞房”,便轻轻一笑,将牌位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轻声自语道:“好了,倒让你逃过一劫,不然你若活着,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家伙,非把你灌得烂醉如泥不可。”
第二百五十三章:冥婚(下)
一语未完,心中又涌上伤感,暗道就算是灌得烂醉如泥也好啊,喝醉了,总还有醒过来的时候儿,能陪我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如今,却只有他的牌位陪着我了。
就在罗莞被喜娘牵引着进洞房之时。从京城的东城门外,一匹大白马飞驰入城。正是半下午时分,骑士知道这个时辰街上没有多少人,自己就算不能纵马飞驰,却也不用勒马慢行。
谁知一进城,他便大吃了一惊,只见街道上行人寥寥,一瞬间,竟让他生出错觉,暗道我这真是回了京城?而不是走错路,走到哪个落后贫穷的县城了?
可两旁林立的酒楼店铺都是那样熟悉,两年时光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还完全不够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这一切仍是谢青锋离京时熟悉的模样。
“哎哟李兄,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啊?罗家姑娘早就出了门儿,听说罗府撒了不少果子,有一种樱桃足有这么大,见都没见过,我还抢了两颗,你还不赶紧去?就算抢不着这大樱桃,总还能抢到点儿别的吧?”
“拉倒吧,这个时候儿只怕天地都拜完了,就算罗姑娘真是百果仙子下凡,她毕竟又不能凭空就变出果子山来,罗府这会儿哪还会撒果子啊?我看啊,我还是去路王府那边碰碰运气的好,三天流水席,那可是王府,怎么着还不吃点好的?”
被称作李兄的人说完,先前说话的那个便笑了,点头道:“说的没错,你赶紧去,我要不是我家老娘还病着。我也过去了。我先回去把这些果子给老娘,马上就再回去。”
谢青锋坐在马上,怔怔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不,这样形容不准确,应该说他的心就像被一个无形的拳头给狠狠揪住。瞬间痛的连呼吸都忘了。
然而痛苦之外,谢青锋觉得自己也能理解罗莞的选择:自己已经战死了,难道还要罗莞为他终身守寡?那女孩儿还不到二十岁吧?她这一生够坎坷的了,只怕是上天都不忍让她的余生竟比之前还要凄惨。如果自己真的战死,九泉之下,也是希望她活得快乐幸福啊,会有另一个男人代替自己爱她护她,纵然有不甘,有挥之不去的嫉妒。但这终究比不上他希望罗莞幸福的心情。
不知道她这一次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对她好吗?嗯,应该会的吧,话说回来,就算那男人不是东西,也没关系。自己已经回来了,若是那个男人敢对她不好,自己不介意再把她给抢回来。
谢青锋握紧了拳头。但紧接着心中便浮现出另一个声音:若是那个男人对她好呢?
是啊,如果那个男人也像自己一样爱她护她呢?他叹了口气,暗道如果这样,也唯有送上祝福了。谁让造化弄人,自己和莞儿竟是这般的阴差阳错,有缘无分呢?
因怔怔坐在马背上,胯下大白马似乎有些不耐烦,仰起脖子长嘶了一声:主人啊,到底走不走,你倒是给个话儿啊。
“驾!”谢青锋回过神来。再次叹了口气,策马便往罗府去,却不料途径路王府时。竟看到路王府外,长长一条巷子里,也摆满了流水席,原本宽阔无比的街道巷弄,此时竟是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