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没有再向罗莞提起这件事,不过罗莞住在府中,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又怎会不知此事?她有心帮谢青锋劝劝谢玉芳,但却有自知之明,情知谢玉芳对自己的看法。她倒也不怕什么反目成仇,只是若劝谏不当,反目成仇之后,没有一点效果,反而让这位任性的王府千金更加出格儿,那就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因匆匆又过了十几日,眼看要进入腊月,罗莞想着罗府还有一摊子事,不由得忧心如焚。暗道谢青锋一日不抓住那些匪徒,我是不是一日回不去罗府?要这样的话,过了年开春,我还能回到乡下为果园忙活着吗?
心中焦急,却也明白谢青锋的苦心,自己总不能好歹不知啊。因此罗莞这两日颇有些气闷。这日早起,看见天上飘着星星点点的小雪,想起那后园里一片梅花盛放,因决定出去散散心。
披着红狐皮的斗篷来到后园梅林,果然,那些白梅红梅上都落了雪花,相映成趣。她穿梭在梅林中,只觉着闷不透气的胸口似乎也好了许多。
忽听一阵宛转悠扬的笛声传来,曲调幽怨凄凉。罗莞心中好奇,暗道是谁在吹断肠笛曲?因循着声音走过去,就见一个披着大红羽缎斗篷的背影正坐在秋千上,那动人笛声便是从她的方向传来。
罗莞几步走过去,才看清这吹笛子的人竟是谢玉芳。而此时谢玉芳也看到了她,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别扭,但总算不似从前那般冷漠,站起身淡淡打了声招呼,然后她看了看罗莞身后,淡然道:“出来怎么也不让丫头们陪着?”
罗莞笑道:“四姑娘不是也没有丫头随身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吹笛子来了?”
谢玉芳许是心中堵得慌,也没因为面前是罗莞就置之不理,听了这话,便苦笑一声仍坐回秋千上,呵呵笑道:“你一个村姑,却得我哥哥倾心,皇上对你也赞叹有加,人人都喜欢吃你的果子,据说你还能培育出更多咱们没吃过的水果,民间现在人人都说你是百果娘娘下凡。呵呵,真可谓是一帆风顺,又哪里会了解我心中的凄苦?这样凄凉的调子,除了我自己,又能吹给谁听?”
罗莞便在一旁另一张秋千上坐了,假装诧异道:“这是怎么了?你说我那些一帆风顺的事,在从前不都是你瞧不上的吗?我就算种出一百种果子,也还是个村姑,哪里能比得上你这王府千金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你若还凄苦,那么多为衣食奔波的女孩儿都要怎么算?还有天理吗?”
谢玉芳瞪了她一眼,咬牙道:“王府千金又如何?哼!当日在你的果园里,还不是被你这小小村姑瞧不起?这会儿却说什么众星捧月,敢情你就是故意来讽刺我的吧?”
罗莞笑道:“这还真的不是,当日在我的果园里,也并非是我瞧不起姑娘们,而是姑娘们瞧不起我,只是我并没有瞧不起我自己,所以不肯自轻自贱。姑娘们大概被人捧惯了,我不肯低头,你们就生气了。其实你好好儿想一想,当日在果园里,到底咱们是谁瞧不起谁呢?”
谢玉芳想了想,还别说,真是这样的,当下不由得微微一笑,但随即又苦笑一声道:“好啦,现在你可以瞧不起我们了,你是村姑,可是我哥哥对你简直就是着了魔。我们呢,空有一个王府千金的身份,却是什么都没有,现在想一想,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所以什么事就能得偿所愿,真是太天真可笑了。”
第二百零八章:金玉良言
罗莞点头道:“嗯,你这话是没错的。”话音未落,却见谢玉芳怒目视来,她便微微一笑道:“也不能说全然没错,姑娘身为王府千金,自然不是什么都没有,甚至可以说,你拥有的,已经是许多人几辈子加起来都得不到的了。只是世间事向来不能十全十美,你得到一些,必然就要失去一些。哪有人真的能一帆风顺?有些事情,就是命中八尺,难求一丈的。”
这话谢玉芳就有些不服气了,她也知道罗莞大概是趁这个机会劝自己放手,于是斜睨了罗莞一眼,冷笑道:“哼!这也不一定吧?溪月公主难道不是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当初秋水哥哥对她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就因为她死缠烂打,最后还不是得偿所愿?这是不是命中八尺却求来了一丈呢?”
罗莞便知道她要拿李溪月来攀比,当下微微一笑道:“唔,你现在看着小公主好像是什么都唾手可得。那你知不知道她从前生病,缠绵病榻两年多,若不是一个游方僧人,只怕连命都送了的事情呢?”
谢玉芳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当下不由得讶然道:“咦?她还有过这样经历?怎么我都不知道?”
罗莞笑道:“溪月公主是天之骄女不假,可她也有她的苦恼。她那个病虽然被一个游方僧人治好了,却终究是落下了根儿,每年总要犯几次心口疼的毛病,疼起来下不了床大汗淋漓,也吃不下东西,一疼就是一整天,连她那么乐观活泼的性子,一提起这件事,也是小脸发白。可见这疼的厉害了。”
谢玉芳垂头不语,又听罗莞语重心长道:“那些匪徒至今未能捉拿归案,你哥哥整日里就忙着这件事。你别让他还牵挂着你。更何况,你是王府千金。有些事情,以你的身份,是不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不然就会让老太君和王妃娘娘苦恼困扰。你仔细想一想,这都是因为她们疼爱你,若是在别的府里,你这样闹。是不是早就被关禁闭了?”
谢玉芳冷笑道:“如今我在这府里又如何?虽然能自由出入,可是出不得府门,难道不等于是被关禁闭?更不用提祖母和娘亲已经没了耐心,只怕再闹几回。她们就真的要把我关起来了。”
罗莞奇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不收敛呢?老实说,我是个村姑,可我冷眼看着,都觉着老太君和王妃娘娘对你很是宠爱呢。你只说溪月公主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你又何尝不是?可你为什么非要逼着宠爱你的人来罚你呢?这真是没有道理啊。”
谢玉芳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自然是帮着公主说话,你又怎么会明白我心里的苦楚?我就是不服,秋水哥哥不是喜欢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吗?呵呵。难道我不会天真烂漫?我不过是因为自重身份,所以不曾表现出来罢了。”说到这里,方醒悟到自己一时赌气,竟把真话说了出来,不由得面红过耳,再也不敢看罗莞一眼,只在心里咬牙道:“我是怎么了?这种话怎么能对她说?还不让她笑话死?我……我怎么这么蠢这么笨啊。
却不料罗莞并没有出言讥讽,谢玉芳小心看了她一眼,就见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微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总想出门见秋水世子,是因为这个……”
不等说完,便听谢玉芳恶狠狠道:“你……你不许笑,不许告诉人,不然……不然我和你势不两立。”
罗莞吓了一跳,摇摇头,心道性子虽然骄傲可恶了些,终归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啊。因便微笑道:“势不两立?至于这么严重吗?我好害怕啊。”
谢玉芳脸更红了,起身跺脚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哼!不和你说了。”说完转身便要走,却被罗莞拉住了衣袖,听她笑道:“好好好,不打趣儿了,来,你坐下听我给你分析分析,你这样做其实是行不通的。”
谢玉芳听她说行不通,心中便是一凉。不过转念一想,罗莞说的没错,现在秋水哥哥看见自己,好像恨不能有条地缝能让他钻进去逃走似得,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偏偏这样事又找不到人倾吐商量。谢玉秋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懂。谭芳蕊呢?呵呵,疑心未去,她心中已经没办法把这位表姐当做知心人了,哪里还敢去找她?
因此时听见了罗莞的话,想到这女人能把哥哥迷得神魂颠倒,或许真能给自己一些中肯的建议。一念及此,便慢慢坐了下来,目光注视着罗莞,咬着嘴唇道:”你说我这样做行不通,为什么行不通?溪月公主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罗莞笑道:“溪月公主可以这么做,但姑娘不能这样做。溪月公主生长在西夏王宫中,那里民风粗犷开放,她从小就是骑马射箭,驰骋来去,所以养成了无拘无束的野性。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会生出傲气,但幸而公主有一个好母亲,西夏王后原本是我们大夏的公主,所以,那里的天地赋予了公主灵性和野性,西夏王后却教育出公主的温柔聪明,这两样合而为一,才会出现今天这天真烂漫善良可爱的溪月公主。这种性格是很吸引人的,所以秋水世子一开始躲着她,但是到最后,却慢慢喜欢上了她。”
谢玉芳听见罗莞说云秋水喜欢溪月公主,只觉心如刀割,她强行抑住了自己的不甘心不服气,静静听罗莞继续道:“但是姑娘不同,姑娘生长在大夏的王府,从您懂事起,学的是贵族千金才可以学的规矩,一言一行,皆以优雅端庄为要,女戒女训德容言功,哪一样是可以允许你行为有半点出格的?到今天,即便你是天真烂漫的性格,却也只能存在心里,你的一举一动,本能带出的就是大宅门教育的影子,如果非要强装成溪月公主的天真可爱,只能是东施效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