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明听了大惊,“二叔,这……不太好吧?梁子五月就要娶亲了,你……你也要娶?”
“我这也不叫娶,就是把春花接过来一起过日子而已,又不请人喝喜酒,也不放炮竹啥的,妨碍不着他娶亲。”
这时梁子突然又大步走了进来,“你说只给我三千文钱,我可没说嫌少,你别诬赖人,大不了我先盖个小间屋子娶亲,盖院子的事以后再说。若不是因为我要娶亲没屋子住,就连这三千文我都不会要你的!你接春花一起过日子也没人管得了你,待娘出来了也不会稀罕你。但是春花有两个儿子,你竟然要把他们也接过来住,我就是不同意!”
薛家树吹胡子瞪大眼“你当我乐意呀?可她那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难不成扔了喂狼?”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老幺也从来没见你管过,你倒要养起别人家的儿子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薛家树狠拍了一下桌子,“我怎么丢你人了?你可以娶亲找女人,我就不能找了?难不成你爹就不是人,就活该一辈子孤苦伶仃,或是只能和你那晦气的娘过日子?”
梁子听他爹骂他娘晦气,他气得踉跳起来,伯明还真担心这对父子会打起来。伯明连忙拦住了梁子,劝着薛家树,“二叔,梁子和老幺可怜巴巴地住木棚,你却要接别人儿子进住家里来,梁子走出去确实会被人笑话的。”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薛家树叹气道。
他细细思量一番,又道:“梁子,要不你回家来住怎样?你将那个云儿娶进来,住在你以前的那个屋。到时候咱们再把厢房收拾出来,老幺和春花那两个儿子住在厢房里就行。”
梁子碎了一口,“我才不要和那个寡妇还有两个牛犊子住一个屋檐下呢!”
伯明知道梁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和春花寡妇当一家人的,否则将二婶置于何地?“二叔,要不……你住春花婶子家里去也行的,这院子留给梁子和老幺怎么样?”
薛家树嚷道:“那怎么行,春花家那几间破土屋眼见着都快要倒了,我才不去住哩。再说了,若不是看在我家有这么个院子的份上,春花哪里肯丢下脸面住进我家来?她甘愿背这等骂名,不就是图有个安稳的家么?”
梁子知道伯明和他爹也说不通,他拿起桌上装着三千文的袋子,转身往外走,“伯明,咱们走吧,他的事你管不了的。反正到时候我要是看见那两个牛犊子住了进来,我就将他们往外赶!”
薛家树朝外吼道:“你敢!”
“没啥不敢的!”梁子冷冷地应了一声。
伯明回到自己的屋后,樱娘已经把念儿哄睡着了。他躺上炕来,搂着樱娘,将二叔和梁子的事说了,之后又深深叹了一气,“以前二叔虽然时常和二婶吵闹,好歹一家人也能凑合着过,现在他们这一家算是彻底散了。”
樱娘蹙眉道:“还不是二叔为长不尊,在外面乱招惹女人。他要是好好待自己的两个儿子,再安心等着二婶回来,哪能出这么些事?梁子和老幺也不至于会搬出去住。对了,五月梁子就要娶云儿了,总不能娶到木棚里吧?哪怕盖一间屋子也不够住啊,老幺要住哪儿去?既然要盖,干脆盖一个院子好了。”
“梁子哪有那么多钱,咱家要是能借些钱给他也好。可是咱家现在手也紧得很,进线料花了不少钱,作坊也已经开始盖了,还得给季旺娶亲,确实也没有闲钱借给他呀。”
樱娘突然一下坐了起来,“姚姑姑不是给云儿留了十两银子么,说待有人娶了云儿,就帮衬着他们俩过日子。这次正好可以拿出这笔钱给他们凑一凑,应该可以盖出一个小院子来的。”
伯明其实也想到了这事,“我担心梁子不肯收,你还不知道他脾气么,他怎么可能乐意接受女方的钱来盖院子,短了志气的事他绝对不会做。”
樱娘说着就起了身,“时辰还早,云儿应该还在做嫁鞋,没有睡下。我去跟她说一说这件事,然后一起瞒着梁子说这笔钱是咱家借给他的。待他娶了云儿,再由云儿跟他说破这件事吧。”
伯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没想到你的鬼心思还挺多。”
樱娘瞥了他一眼,努嘴道:“我这不也是急人之所急么。”
来到云儿的小屋子,樱娘见她果然在做嫁鞋,绣的那对鸳鸯栩栩如生。云儿见樱娘来了,赶紧拿出一块手帕子把那对鸳鸯蒙起来。
樱娘微微笑道:“别蒙着了,我都瞧见了。成双成对的多好,你都快要嫁人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云儿羞得不行,“樱姐姐,你别笑话我了。”
“你现在应该叫我大嫂才行,你得跟着梁子叫。”
云儿腼腆地点头,“待成了亲,我会改口的。”
樱娘这时就把姚姑姑留了十两银子的事说了,之后又解释道:“姚姑姑怕给多了钱,反而让娶你的人会生懒惰之心,所以就意思一下,能帮衬一点就行。”
云儿没想到姚姑姑竟然还为她嫁到夫家的事考虑,再想到以前姚姑姑对她的种种好,她一串眼珠子就掉了下来。
“你哭啥,姚姑姑若是知道你要嫁给梁子,指不定有多高兴哩。待下次伯明再去乌州,一定会把这件喜事告诉姚姑姑的,让她安心。”
云儿将泪抹净,咧嘴笑了一笑,“听老幺说……梁子想盖个小院子,可他好像也没有什么钱,刚才我好像听到梁子和他爹在吵架……,不会是为钱的事吧?”
“钱的事倒是次要的,而是二叔想让春花带着两个儿子住进他家,让梁子生气了。唉,这事咱们也操心不上。不过,二叔倒是给了梁子三千文,只是这也不够盖院子的。”
云儿立马应道:“要不咱把这十两银子给梁子盖院子,如何?”
“咱俩可是想一块儿去了呢。”樱娘见云儿这么快就想到要把钱给梁子,便知道她对梁子应该是很喜欢的了。云儿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樱娘也算是放心了,若是让她和梁子一个盲嫁一个盲娶,她会很不安心的。
云儿埋着头不知在寻思着什么,忽而抬头又道:“这钱先说是你借给他的好不好?否则他是不肯收的。”
樱娘嗤笑一声,“咱俩又想到一块去了。”
*
梁子见伯明要借给他这么多钱,当场给吓着了,“你家最近有那么多地方需要花钱,你怎的还有这么些钱借给我?还真没瞧出来呀,你家竟然攒下了这么多钱啊!”
伯明把钱袋子抛给他,笑道:“借给你钱,你还恁多话。我家攒了多少钱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又没一笔一笔告诉你,也没有逢人就说。你赶紧选好地方盖院子吧,还差三个月就要成亲了,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来得及,我多找几位泥匠师傅来。”梁子拿着钱就兴冲冲地请泥匠师傅去了。
接下来梁子家盖院子,伯明家盖作坊,还有木匠来为季旺打新家什,都忙得热火朝天。
两个月之后,线衣作坊开起来了。樱娘和招娣、银月时常带着孩子去轮流守着,樱娘算是最忙活的了,因为她得时常教大家织新款式。
樱娘根据各家出的钱,这个作坊自家占四成,仲平、叔昌各占两成。季旺虽然还没有分出去,樱娘和伯明商量着也给他两成,还分给了他一些地,待他一成亲就分家。
季旺的新房布置好了,炕头都起了。连小厨房也打好了,就是在他的屋外搭了一个小间。
眼见着第二日就要去迎亲了,季旺一直坐立不安。吃晚饭时,他吃着吃着就走神了,筷子上夹着菜,半晌都忘了往嘴里送。
樱娘与云儿瞧他那模样,只是笑而不语。
伯明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筷子把他筷子上的菜夹下来,然后往他嘴里一塞,说道:“我娶你大嫂之前,都没见过她是啥样的,也没像你这般魂不守舍的。”
季旺嘴里突然被塞进了菜,他终于恍过神来了,一边吃菜一边说:“谁能跟你比呀,你那时不是才还俗么,哪里知道尘凡之人的痛苦。”
伯明滞了一下,“臭小子,你竟然敢拿你大哥取笑,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到底有啥好痛苦的,说说看?”
“明日我屋里就要多出一个大活人来,以后还要跟我一起吃、一起……睡能不痛苦么?谁知道她做的饭菜好不好吃,可别做的跟猪食一样。还有,她看样子根本就不肯听我的话,都说女子出嫁了要从夫,我可没瞧出她一丁点愿意从夫的迹象来。唉,不跟你们说了,反正你们也体会不到。”
“哦,说来说去,你是怕金铃了。”伯明淡然地说了一句。
季旺激动了,“我怕她?亏你说得出来,我若是怕她,这日头就要从西边出来了!”
樱娘与云儿在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嫂,你们别笑了,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么。对了,待金铃来了,我就这么管教她,吃饭时得给我老老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