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昌怕在路上吵架被人听了笑话,拉她赶紧回了家。到家后,他便回道:“当初你不是说我哪儿都好么,怎么现在又嫌弃我是种地的了?”
银月气得直跺脚,“我哪有嫌弃你了,哪怕你当一辈子的泥腿子,我也不会嫌弃你。只不过说现在有更好的路子,干嘛不去走,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我就死心眼了,反正是不去!”叔昌黑着脸直截了当地回了她这么一句。
这是银月嫁过来后第一次见叔昌不听她的话,还对她黑脸,叔昌好像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无论他去是不去,可是他对她的这种态度让她受不住了。她泪如泉涌,转身跑出屋,然后往村外跑。
叔昌见她大着肚子还这么跑,便追了上去拉她的手。银月抓起叔昌的手腕就发狠地咬了一口。
叔昌吃痛,猛地抽回手来。银月哭道:“你再追,我就跑得更快,若是不小心摔了,把孩子摔掉了,我跟你没完!”
叔昌不敢再追了,就这么眼瞧着银月哭着跑出村去。也不知她是要回娘家,还是去她大姐家,叔昌气急败坏地回了自己的家。
银月赌气跑了的事被村里人瞧见了,自然是要说道说道。次日招娣带小暖在村子里玩,听了这件事就赶紧回来告诉樱娘。
“大嫂,要不要劝叔昌赶紧去把银月接回家?她大着肚子可别有什么闪失啊。不都说怀了孩子的女人不好住在别人家么,她有可能住她大姐家了,这样传出来可不好听哩。”
樱娘手里正在为自己的孩子做小肚兜,听招娣这么说,她停下手里的活,叹气道:“就先晾个银月几日吧,等他们俩彼此心里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再说。叔昌知道心疼银月,不会拖着不去接的。”
招娣听得懵懵懂懂,以她看来,银月此时肯定是盼着叔昌去接她哩,若是不急着去接她,她岂不是更生气?
樱娘见招娣还是很忧心,便道:“让她留在她大姐家多了解葛家情况也好,那样的家庭肯定复杂,等她看清了就不会缠着叔昌去了。再说了,她脾性烈,晚几日去接她,正好可以磨磨她的性子。要让她知道,叔昌也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
“哦。”招娣听了好像有些懂了。
两日后,村子里有人办喜事。老缺要娶绿翠了,他还来叫伯明和樱娘去喝喜酒。说中午是女客,晚上是男客,务必要去。
老缺竟然还去叫梁子了,梁子自然是婉拒不去的。樱娘寻思着自家和老缺家没有任何过节,是不好不去的。
这日中午,她带着份子钱去了。酒席办得很一般,她将就着吃点。
下午绿翠就被迎亲队从她娘家接过来了,也不知是她或老缺故意的,还是因为梁子的木棚前那条路好走一些,绿翠偏偏就从木棚前走过。好像是在说,你还真当我嫁不出去?
迎亲队的人都是本村的,他们从此路过时,都觉得感觉怪怪的,也不知绿翠心里会怎么想。
梁子才没恁多心思在这上面呢,他早早去地里干活了,懒得见这等场面,免得恶心自己。
干活回来,他想到这一日该轮到他家放牛了,他便早些回了家。
招娣想到母牛快要生了,可得好好伺候,见梁子来她家后院牵牛,就拦着他,“梁子,这个月里咱们的牛怕是要下崽子了,就由我来放牛吧,你们男人粗心,我可不放心哩。”
梁子觉得自己不好占这个便宜的,便问道:“二嫂,你不是要带小暖么,哪里有这么多空闲去放牛?”
招娣指了指在院门口抱着小暖的云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云儿来了,她几乎把我家的活全干了,我和大嫂最近连衣裳都没洗过。小暖拉臭在裤子上了,她都抢着去洗。我怪不好意思的,可她非要这么干,拦都拦不住。不过小暖挺喜欢她的,因为她只跟小暖说话,见了我们都是低头不吭声。更奇怪的是,她吃饭都不敢上桌,而是端着碗去自己屋里吃,见了大哥、仲平和季旺,她至少要离一丈远。”
梁子好奇道:“那个姚姑姑为啥把她留在你家?她在乌州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不应该这么胆小的吧?”
招娣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大嫂也没细说,只说她没爹没娘没依靠,所以才来我家的。”
“哦,或许是她胆小太小,在那种大户人家吃不开,所以才被送到你家吧。”梁子也不爱管人家的事,只是扫了一眼云儿的背影没说什么。
既然招娣不放心他把牛牵走,他也不坚持了,接着去地里干活。
樱娘喝完喜酒回来,见云儿在抱着小暖。她就跑院后去瞧,果然见招娣在解牛绳,说是要去放牛。
“招娣,刚才我喝喜酒时,正好跟大家说起咱家的牛来。辉子他们兄弟三家想凑钱买咱家的牛崽,出价一千五,你觉得行么?”
招娣可不敢做这个主,“是不是还得问梁子和三叔呀,卖出来的钱也得平分的。”
“前些日子我就问过了,他们都说我在外面跑过买卖,比他们讨价还价,就非得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所以在酒席上我才问有没有哪家想买咱家的牛崽。牛是越来越紧俏了,我觉得一千五有些低,至少得卖两千才行。”
招娣也不想让牛崽贱卖了,“嗯,那就两千,便宜了可不卖,我养着。”
樱娘忍不住笑道:“好,卖不上两千就让你养着,养大了再配对下崽。”
两人正说笑着,云儿抱着小暖过来了。
她神色有些慌张,“樱姐姐,有一个很凶的男人来找你,好像有什么大事似的。”
樱娘和招娣很是纳闷,来到院前来瞧。哪里是什么很凶的男人,这不是周里正么?
可能是他相貌长得本就不太和善,这会子又绷着脸,才让云儿感到害怕的。
樱娘寻忖着,家里最近没啥事呀,周里正来找她到底所为何事?
第58章 此事很难办
樱娘实在寻思不出家里有什么事值得周里正跑一趟的,还以为他是来说收税粮的事,遂问道:“周里正,税粮向来都是收了麦子后才开始收的,莫非今年提前了?”
“我倒是想提前收,只是粮食还都长在地里,收得上来么?”周里正不咸不淡地说。
樱娘听他这语气,便感觉到没好事,眉心紧蹙地立在旁边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周里正将眼神瞟向云儿,再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转向樱娘,“谁允许你私自收容流民了?”
樱娘哑然,怔了一会儿才悟过来他指的是云儿,忙解释道:“她可不是流民,而是乌州李府的丫头,因李家下人太多,用不了这么多丫头,便遣散她到我家来。”
“此女与你无亲无故,你家与乌州那边大户人家估摸着往上数几十代都沾不边,且她又没有官府签署的迁入薛家村的文疏,这不是流民是什么!要是家家户户都像你这样随意收留流民,咱们村岂不是乱套了?流民一多,偷鸡摸狗或淫|乱风化之事便会滋生,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周里正义正言辞道。
樱娘一听,不禁汗颜。都说现代社会的户籍制度管得太严,给人带来诸多不便,可是在这个古代,户籍制度则更为严苛呀。只不过一个云儿,竟然扯到什么偷鸡摸狗与淫|乱风化了。
云儿被扣上流民的帽子,心里极不好受,她耷拉着个脑袋站在边上,神色有些惶恐,她真的不想被赶走啊。怀里的小暖还双手在她的头上抓发丝玩,抓得她头皮生疼,她也不吭声。
樱娘正色瞧着周里正道:“按你的意思,我收留了流民,是要受什么处罚么?”
“罚钱一百文,且三日之内将流民打发掉。若是逾期不办,我会向镇上吏长禀报,到时候自然有人上门来请她走。”
周里正见樱娘脸色不好看,便解释道:“这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明文禁止之事,我一个小小的里正怎敢纵容?上面怪罪下来,谁替我担着?以前每年齐山都有逃荒的人到蒋家村,但都只敢呆个三两日的。记得有一年,因雨大路不好走,他们耽搁了十日,可是把蒋里正给急坏了,硬是把吏长找来,将他们统统驱赶了。这位姑娘在你家呆了近二十日吧,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周里正可是看在樱娘的面子上才愿解释一番,毕竟樱娘以前是织布坊的大领头,如今又从乌州揽活干会挣钱,好歹名气不小。
可是他就这么一副冷面孔,对樱娘的态度算是不错的了。平时他对其他的人家,可都是厉言茬色的,若是别家私留流民,他估计直接开骂了。
樱娘此时十分踌躇,姚姑姑把云儿交给了她,她可不能这样让云儿被驱赶呀。
她仔细地琢磨着周里正的说,听他说齐山来逃荒的事,她忽然想到招娣。招娣因为嫁给了仲平,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薛家村的人,被登记在薛家村的户籍之册。
“周里正,你无需为此事担忧,云儿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她都十五了,马上就要嫁人了,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你先帮着担当点。她一个弱女子,不会给村里惹什么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