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娘瞧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说,到底是啥事?”
伯明边为她捶肩头边说,“这可不是非奸即盗的事,而是做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佛云庙年久失修,我师父的屋里都开始露雨了,师兄弟们的屋里则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佛堂里的几尊佛像也都破烂不堪了,香客越来越少,人气越来越萧条。而且想入庙当和尚的人见此庙如此破烂,都跑到县里的静陀庙去了。我师父十分担忧,再这样下去,这个佛云庙将来怕是连个来传承的徒弟都没有了,因为我的那几位师兄弟们也都不年轻了,却都没有收到徒弟。师父如今年事已高,他真的担心自己哪一日圆寂了,佛云庙就再也无人问津,渐渐成了废庙破庙。待师兄弟们再一个个的没了,以后佛云庙可能就是杂草丛生的破屋子了。”
樱娘见伯明说得十分伤感,毕竟佛云庙是他曾经的福地。他在那儿养好了病,得师父的疼爱,与师父弟们相处得如亲兄弟,过了十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哪里舍得佛云庙渐渐破落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出钱修葺佛云庙吧?”樱娘爽快地点头,“好吧,你拿二十两去请人修葺,这只不过小事一桩而已,我还以为有多大的事哩。”
伯明仍使命捶着樱娘的肩头。
樱娘明白了,回头瞧着他,笑问:“嫌少?花二十两来修葺已经不少了。”
伯明支支吾吾地说:“不是修葺,是重新起一座庙。庙都破成那样了,修葺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想把佛云庙建得大一些,地上都铺青石板,否则香客一进去,踩得到处都是泥,哪里还有拜佛的心情。”
樱娘这下得三思了,她估摸着心算了一下起新庙的花费,“按你这么说,至少得两三百两银子了,可比盖女子学堂还要多花很多心思哩。虽然这些钱对咱家不算是个大数目,我只是担心以后会被官府盯上,动不动就要咱家捐钱捐粮。比如哪儿闹旱灾了,哪儿闹虫灾了。若是真捐到了灾民的头上也行,可是大多数还不是被贪官给顺进他们自己的腰包了?都说十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你当他们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伯明想起大前年嘉镇闹水患,听说官府找不少财主家捐了钱与粮,可是当地的百姓还是饿死不少。后来永镇及其他几个镇子的人自发地送几十车粮过去,才算解了当地百姓的燃眉之急。当初薛家还没现在有钱,官府没来催捐,倒是伯明与那些自发的人一起去送了粮食,看到了官府只派人下来发一些快生了虫子的玉米面就匆匆走了的那副场景。
伯明也知道,一旦被官府盯上以后就没完没了。眼前的李长安不就是个例子么,因为被皇上盯上了,他家落得个倾家荡产。
“咦?怎么甄家从来没有官府来催捐钱捐粮?”伯明好奇地问道。
“他家与知县和州府有着多年的交往,当然是无论摊派什么都会漏过他家了。咱家哪能和他家相比,人家可是员外府。即便员外已经过世了,那块员外府门匾也还仍然高高挂着哩。依我看,还是花钱修葺一下佛云庙吧,你……不会不高兴吧?”
伯明并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有些遗憾,他真的想看到佛云庙香火鼎盛、香客摩肩接踵的景象。
他正踌躇着,招娣在外敲起门来。
伯明去开门让招娣进来了,招娣刚才在作坊门口银月、金铃一起摊晒着有些发潮的线料,却见有四位穿着衙役服的人过来了,说是要找薛伯明薛大财主。
平时可没有人这么叫伯明的,都只是叫大当家的。招娣觉得这些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就赶紧过来找伯明了。
伯明正在问着招娣有何事,那四位衙役已经随着招娣进来了。
伯明只好带他们四人去了待客室。
招娣坐在了伯明平时坐的椅子上,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大嫂,你怎么了,有什么发愁的事么?”
因为樱娘此时紧蹙着眉头,她刚刚才说起捐钱捐粮的事,没想到就来了四位衙役,感觉很不妙。
樱娘叹道:“官府派人来找咱们,能有好事?”
招娣有些紧张起来,“他们不会是来抓人的吧?可是咱们几家也没有谁犯事啊?”
樱娘摇头,“抓人不太可能,咱们家规规矩矩地做买卖,作坊里没有出现打架斗殴之事,更没有出人命祸事。我琢磨着,官府是来要钱了,听说知县可能要去外省的一个州走马上任当州府了,想趁走的时候捞一笔银子。”
招娣脸一愠,“不给!这些贪赃枉法的东西可都是喂不饱的。这任贪官一走若是尝到了甜头,下一任指不定也会知道此事,到时候会想着法子时不时就来捞一笔,那咱们家就成冤大头了。”
樱娘应道:“可不是么,要知道咱们这钱挣得也不容易哩,织线衣有好多妇人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榨油坊里更是,他们挣的全都是血汗钱。咱家有钱还不知给短工们多发些工钱,去养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蛀虫作甚?”
樱娘说话时翻开了一个本子,递给招娣,“昨日我和伯明还商量着给短工们涨工钱,不知你和银月、金铃会不会同意?”
招娣对带字的东西天生就排斥,只道:“同意同意,银月和金铃肯定也会同意的。你知道我不识得几个字,还让我看。”
樱娘收起本子,笑道:“即便你不看,我也得跟你们说说嘛。咱们俩赶紧想想对策来应付那些衙役吧,钱坚决不能给,还得不让他们怀恨在心。”
招娣苦着脸,“这也太难了吧,反正我是想不出来。”
第81章 合久必分
果然不出樱娘所料,衙役们来就是为了要钱。他们找了一个十分好听的名目,说是朝廷下令催各地绅士及财主摊派钱,因为国库空虚,战事却仍在继续,将士们缺衣缺粮。
他们拿出皇上这个大名头来压人,又用前线打了两年战的将士们来博取同情,这对于一般百姓来说,哪有不惧的?即便不舍得出钱,但也怕被朝廷怪罪,一不小心被安个罪名那可就完蛋了。
伯明听了十分忧虑,其实他也知道衙役们说的是假话,若是朝廷下令了,必定有公文。可是他们几个只不过空口白牙这么说,伯明哪里是那么好哄的?
想到将士们在前线为国捐躯,而这些官吏们却在离任之前打着他们的幌子来骗钱,当真是可恶至极。
而且这些人狮子大张口,一开口便是三千两,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这些钱能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伯明知道,县丞收上了钱,确实会拿出一部分送到朝廷,这样既在朝廷面前得了脸可以谋个好前程,也是为了掩盖他们假以朝廷之令来要钱的事。因为他们确实给朝廷筹到了钱,至于私下到底要了多少银两,他们又不给这些百姓打欠条,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
他们是既得了钱,还不会丢乌纱帽,甚至会因得上面的赏识而加官进爵。
这个主意当真是打得好!
伯明首先找托辞说家里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钱,哪怕倾家荡产都凑不上一千两,而且近来作坊里进了好几批料子,手上真的没有什么闲钱。
那位衙役领头顿时将脸拉得老长,问到底能拿得出多少钱,还特意指出这是朝廷下的令,谁都不许推托,否则皇上怪罪下来都担当不起的。
伯明说他只知道家里最多只有几百两现银,至于具体数目他也不清楚,作坊里的钱与账都是樱娘管的。衙役们并不是永镇的人,只是听闻了薛家近年来发了大财,至于到底有多大的家底,他们并不是很清楚。
听伯明这么说,他们也不知道伯明说的是实话,还是胆大妄为敢连朝廷的令都敢违抗。
伯明起身,说要去问问樱娘,本想以这个由头与樱娘商量一下对策,没想到这些衙役们精得很,平时配合县丞审案多了,知道怎么防止串供。他们不让伯明去找樱娘,而是由其中的一名衙役亲自去找。
若是樱娘说得和伯明不一样,就可以表明伯明是在欺瞒他们。
只是樱娘早已猜到他们是来要钱的,就连他们要钱的名目都猜出了个大概。在伯明与他们说话的空隙,她已经让招娣将她家那三颗金瓜子找出来,她自己也去拿自家的那三颗。
当那位衙役来隔壁找樱娘,并没见到她人,一出门却见她从对面的家院子小跑着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盘花生米和一壶小酒,假装十分热情地说道:“这位爷,我知道你们办差辛苦,来永镇这么远的地方实在是不容易,我家也没有啥好东西招待你们,就只有这些花生米和小酒了。不知你们远道而来,到底办啥差事?”
那位衙役见只有花生和小酒招待,觉得这也太寒酸了,完全不像大财主家的做派。不过,有的吃总比没有的好。
他摆着官腔道:“嗯,你先将这些端进去吧。”
四位衙役边吃边喝,那位领头还不忘瞧着樱娘问:“你将你家的现银都拿出来吧,朝廷下令各地有财力者尽快慷慨解囊,助前线将士们打胜战,若敢隐瞒者可是犯欺君之罪的。听薛财主说,你家有一千两现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