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辈里,他却是绝对不会再把孙女儿嫁过去的了。
再说,他心里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岂会让别人再干涉此事?武氏那是被杀鸡儆猴了。
李氏在旁边看笑话,她其实是把武氏这事拿去试探老爷子的口风的,现瞧在眼里,心想,果然老爷子跟相公已经相中了谁,不然怎么还要留江素梅待字闺中呢,还说一两年。
那不就是余家了!
因为余家最是难么。
李氏震惊,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素姐儿竟还有可能嫁去余家!
可余家真会要么?
☆、36 世上无难事
事实上,这确实有点难度。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在京城西郊的余家别院里,小小亭子下,有二人对面而坐。
年长的老者须发皆白,下颌一把胡须垂到前襟,他两指夹着一枚白色棋子,久久不曾放下。
半响,老者爽朗的笑了:“小子棋艺又有进展呀,不过急了些,入界宜缓,方可测全局。”他把棋子落下。
此人正是历经四朝不倒,曾权倾朝野的余时远。
余文殊原本神色凝重,听闻此言,微微一笑道:“也有一说,用兵贵在神速,祖父这一棋虽则稳,却也输了左边天下。”
余时远抚一把胡须:“舍小就大,此王道也,你此处须知能保?”他点一点余文殊那一方棋子。
“不如以小换小,何必退避?”余文殊落子,并不理会那处,直取余时远。
余时远自是将他那处也拿了下来。
棋盘立时出现了两大片空处。
“新局也!”余文殊展颜一笑,指一指两处,“祖父,孙儿好奇,此况,能于早前便预测知?”
余时远一怔。
他知晓自己如何落子,却未必知别人所料。
像余文殊,他做事果决,能以地换地,并不犹豫回救,可若换成余文殊他老爹余拙,那定是不肯的。
可就算知这一点,处处藏变数,却又难以肯定众人当时所下之决定。
这棋局啊,就跟时局一般,实在是令人难以把握!
回首以往几十年,余时远感慨,他能安稳走到今日,未必没有一部分的好运气。
余时远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此乃神言。”
余文殊沉默。
对面的老人已值暮年,想他年幼时,见祖父专为国事,日夜不歇,却又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端的叫人崇敬。
谁知仍是有这一日。
祖父致仕之后,搬来别院居住,再不问世事。
偶尔他来探望,对弈时,祖父才显出几分精神。
此景叫人喟叹,亦伤感。
余文殊低声道:“天命难违,也尚能尽力,祖父,您不必担心家里,好好颐养天年,孙儿自会常来看您的。”
余时远欣慰一笑。
他看着自己的孙子,这唯一令他觉得骄傲的孙子,当年提出致仕,只想到余家有他,当不会败落。
现在,他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长沙一战,已显惊人智慧,将来必定会是朝堂上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
只是,他这一生也必当伴随着无数的危险。
因为他自己,便是如此过来的。
余时远叮嘱:“文殊,须知任何事都需三思而后行。”
“孙儿敬遵祖父教诲。”余文殊颔首。
看他此刻谦逊,余时远很满意,抬头看一眼落日余晖,叫一旁煮茶的小厮倒上热茶,一边问:“你今日来,还有旁的事情罢?”
余文殊便答是,表情稍显拘谨,还调整了一下坐姿。
余时远登时就笑了。
这孙儿若是要谈国家大事,那是绝对不会有这副神态的。
“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余时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专程来我这里,是怕你父母不同意?”
余文殊脸色有些发红,祖父还是很有眼力的。
他回道:“是江家的三姑娘,她大伯乃是吏部郎中江兆敏江大人。”
余时远听他一说,便想起来江兆敏那张严肃的脸。
此人虽然只是五品官,可政绩斐然,当时在大理寺任左寺丞的时候,便显露出了不一般的能力,好些案件都是经他复审才得以重新翻案,且做事刚正不阿,当年是由大理寺卿卢大人推荐,他拍板才升任为吏部郎中的。
如无意外,这次考核后,只怕又要升官了。
余时远沉吟一声:“江家与敬王府是姻亲罢?”
余文殊道:“是,不过三姑娘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没有父母的姑娘,与家里的联系不会太过紧密,一旦嫁出去,那关系更是远了,此中纽带只在二老身上。
余时远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余文殊,好一会儿,淡淡道:“文殊,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祖父不会干涉你,只你父母那里,祖父也不会插手。”
意思是,他不会阻拦余文殊娶谁,可若是余拙,余二夫人不同意,他也同样不会加以劝导。
这就行了,余文殊来此的目的便是获得余时远首肯,那么后面,他就只有最后一道屏障了!
“谢谢祖父成全。”他站起来,弯腰行了一礼。
余时远见他笑容满溢,不由想起自己当年的年少轻狂,他问:“为何只看中江家三姑娘,可是有过人之处?”
“祖父将来必会知道。”余文殊卖一关子,又认真道,“娘子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当要自己挑选。”
眼下有个入眼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别人?万一娶个不合的,岂不是要悔青了肠子!
余时远哈哈笑了。
他这孙儿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什么都喜欢自己做决定。
想当初,他让余文殊背书,那时,余文殊尚且年幼,便就不肯他来指定,非得要自己选下一篇来背。
背完,还得按照自己的见解说与他听,才算完事。
就在那时候,余时远便认定了,这个小孙子必定会出人头地。
余文殊渐渐长大,果然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见地,从不人云亦云,就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徐瑄,都称他智慧过人,收他为徒。
余时远老怀安慰。
虽然他年岁已老,多少年过去,消磨了壮志,可是,余家还要延续,国家仍需要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这个时代始终都需要人才去推动的。
他留余文殊吃了顿晚饭。
天黑了,余文殊才回家。
其实,余二夫人现在也很头疼。
原先,那儿媳妇的人选甚多,只是,余家经历了此次沉浮,让她更加看清了众人的真面目。
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家自是不能结亲的,那么,剩下的还合适的,便不太多,再除去那些她看不上的姑娘,更是少了。
“可惜了那江二姑娘,若是早些时间定下来,那都是江家的儿媳了。”余二夫人很是后悔,其实当初她还真的看上江念梅的,只是晚一些,就出了那事,等到余文殊从长沙回来,江念梅却成了敬王妃。
余大夫人听着道:“那待如何?”
她这人少言寡语,余二夫人早就习惯,想了一想道:“要不,就那秦三姑娘?”
余大夫人皱眉。
秦三姑娘便是那容色实在很普通的。
余文君听了也摇头:“怎的要她呢,那绝对不行,哥哥如何能娶这样的,两个人一点都不般配!”
余二夫人想想也是,可不能这么将就。
正当说着,外头妈妈敲门进来,递来一张请帖。
余二夫人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竟是蕲国公夫人送来的帖子。
这蕲国公府可是京中头等的皇亲国戚之家,只因现任蕲国公的妹妹便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一登帝位,便封了他舅舅为蕲国公,赏赐无数,岂能不富不贵?
故,京城没有哪家不敢给蕲国公府面子的。
余二夫人一叹:“只能去了。”
余文君奇怪:“也不知叫咱们去干什么,又是赏花么?还是赏月?”
“谁知呢。”余二夫人道,“你明日去了,可收敛些,那蕲国公夫人不是好相与的,有回有个夫人出言不逊,没过几日,她的相公就被调职了,听说去的地方很不好。”
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余文君暗暗心想,那蕲国公府刘家的老爷原先不过是做小吏的,没想到他女儿送入宫中当宫女,竟能怀上龙种,那龙种后来还当上了皇帝,刘家才开始飞黄腾达,那满门哪里有什么杰出的人呢。
她是极瞧不起蕲国公府的,可是也知道厉害,只是满心的不高兴罢了。
余二夫人过得一会儿,去余文殊房间:“你祖父可好呢?”
余文殊刚换了衣裳,笑道:“正当要去见父亲跟您呢,祖父身体很好,留我吃饭了。”
余二夫人便放了心:“马上要冬天了,得送些银丝炭过去。”一边把帖子递给他,“蕲国公府送来的,也请了你去,还有你大伯他们都请的。”
余文殊一样奇怪。
“应是无事,他们每年都要办好几次聚会,只是原先你祖父……”余二夫人顿了顿,以前余老爷子尚是首辅时,就是皇帝都要礼让三分,那蕲国公府自是不敢招惹的,虽也请过一两回,但都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