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殊把弓一抛,朝四周一拱手,声音显得凌厉又豪气:“今日一别,确实不知何年相会,但长沙匪徒,我必除!”
“众位,再会!”他大袖一扬,转身走了。
众人瞧着他离去的方向,面上露出敬佩之色,他们忽然深深的相信,余文殊刚才说的绝不是虚话,他将来一定是可以凯旋归来的。
江素梅也看着那个方向静默了片刻,才躲回后面,不等俞朝清开口,她质问道:“小舅,你该不会专门带了我来看他罢?”
“你认识?”俞朝清一愣,脸上的仰慕还未退去。
“余家二公子余文殊,我见过一面。”江素梅看着自己的小舅,心道你这个粉丝还真是不择手段那,竟然骗着自家侄女儿前来偷看自己的偶像,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越发严肃起来,“小舅,今日之事可不能说出去,我也会当作没有发生。”
俞朝清道:“这是自然,余崇礼乃是我师兄,只是想让你见一见。”
“然后呢?”江素梅一挑眉。
俞朝清一笑:“你觉得他如何?”
如何?
江素梅心想,余家失势,公子落魄,还将被送入虎口,可他毫无恐惧,泰然自若,甚至于,光华外露,豪情万丈,此等风姿,怎能不令人倾倒?
“不错。”江素梅坦言。
俞朝清大喜。
江素梅见他这般,心中念头一动,惊道:“小舅,你到底想如何?”
“自是想给你找个好夫婿。”俞朝清也不骗她了,“我所认识之人,除了师父,唯有余崇礼能让我钦佩至此。”
这便要把她嫁给他?
江素梅笑了起来:“小舅你一厢情愿啊,余家岂会同意?再说,余家这等境地,自身难保,还有闲情想着结亲么?余文殊可就要去长沙了啊!”
“咱们可以等。”俞朝清一点没有放弃,坚定的道,“我会同他提的,他若了解你,必不会不肯。”
江素梅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小舅,我只想嫁个普通人家啊,您也希望我将来过得平安罢,是不是?”
俞朝清虽然宠爱他,但这次却一点也没有改变主意,他严肃的道:“你能写出那样的狂草,便注定此生不会平凡,寻常人家岂能配你?虫娘,你要记得,不管是姐夫,还是姐姐,你原本都是他们掌上的明珠,如今在小舅手里,也是一样的!”他双手放在江素梅的肩膀上,承诺的道,“所以,你要相信小舅,将来一定不会让你后悔!”
这段话及其用情,可江素梅在心里哀叹,小舅啊,在婚姻大事上,你就不能也迁就我一回么?
她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拉住俞朝清的袖子道:“小舅,余家那样的人家,我不懂得如何应付,你也知道我早早就一个人了,知道的事情甚少,还是简单点儿的家族比较合适。”
“胡说!”俞朝清喝道,“小舅知道你聪明呢,可不怕这些,此事,你需得听我的。”他又加了一句,“就是到母亲那里,她也会赞同我。”
话到这一步,江素梅知道劝不了了。
可叹世上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什么是平凡,什么是非凡,又有何重要?
江素梅心想,她那一手狂草,最是追求洒脱不羁,俞朝清虽知她厉害,却不一定真正的了解她。
大概最遗憾的,便是她穿在这里,总是要打上这样一个抹不掉的时代的烙印罢。
江素梅心情低落,一抬手:“走罢。”
俞朝清见她好像不高兴,心里一软,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之前的话收回去,若是姐姐在,自会跟他一样,竭力给江素梅寻一门好亲事。
她到底不过才十四岁,懂什么呢,作为舅舅,有些事,他必须得做下主张的!
俞朝清便跟着走了。
结果二人刚出大门没几步,就听一个低沉又动人的声音在左侧方道:“肖兰师弟!”
江素梅僵住了,额头上差点出了一层汗。
这人刚才不是走了么,怎么会在这儿又遇见?
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这回俞朝清没有了刚才的淡定,双颊火速的红成一片,好似做坏事被人抓到了一般,弄得余文殊十分疑惑。
他见俞朝清身后还有一人,下意识就往她看过去。
江素梅忙把头低下,余文殊见原来是个小厮,自然就移开了目光。
俞朝清咳嗽两声,化解尴尬:“原来崇礼师兄在这儿,我说怎不见你呢。”
其实今日他也被请了过来参加送别会的,结果他为江素梅着想,便没有去,只带着她在旁偷窥,如今还说起谎来,好似自己晚来了一步。
江素梅暗地里啧啧两声,把头垂的更低了。
余文殊笑道:“那边海棠开得不错,我绕了一圈。”
难怪先走还能碰到,江素梅心想,看来他刚才虽然表现的谈定,心中只怕还是有些生气,故而去散步一回,泄了烦闷也不一定。
俞朝清道:“原来如此,既然偶遇,崇礼兄不妨去我家坐一坐罢,让我为师兄饯行。”
徐瑄几个弟子中,余文殊其实暗地里也是欣赏俞朝清的,只是往常交流不多,今日,余家落于困境,俞朝清却并没有避开,还如此诚意邀请,余文殊答应了。
此行,兴许真是永别之日。
可世上并没有让他后退的事情。
他也不能后退。
只是临别前,或许与友人共饮一杯,也是将来可想起的一个美好回忆罢。
他大踏步随俞朝清往前去了。
江素梅跟在后面,看他长袖飘舞,潇洒自如,听他侃侃而谈,疏朗豁达,哪里像是一个将要去往龙潭虎穴的人?
不过也许,便是在京城,也是一样的凶险罢?
余文殊,这只是你的开始。.
未来,相信会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你!
就在她考量余文殊的前程时,一辆卖杏仁茶的小车从后面推来,车架上挂着的风车吹得徐徐转动,卖家吆喝着:“香甜的杏仁茶哟,二文钱一碗。”
高亢的声音立时穿透了大街小巷。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听见,手里握着零花钱,从各家各户中跑出。
街道上拥挤起来,江素梅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她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往前冲了好几步。
本也没什么,只要收住脚步,平衡住身体,自是不会摔倒的,谁料到,余文殊听见声音,恰巧停下,她不偏不倚就撞了上去。
江素梅只觉自己撞到了一块钢板,脸颊生疼,那小厮的帽子也歪了,露出一头秀发。
“你……”余文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肤色白如凝脂,眉若远山,目似春水横动,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个字入耳,江素梅微一抬眼,与余文殊的对在一处,在这刹那间,他目中流转的华光,让她无所遁形,心知自己必是被看出来了,便忙把头低下去,在心里祈祷俞朝清快点来解围。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都是俞朝清干的好事啊!
看她表情复杂的立着,余文殊道:“你帽儿没戴好。”一边竟伸出手给她整了整。
江素梅僵硬的好像一块石头。
他离得那么近,身上的味道萦绕过来,好似春天里花的芬芳。
可是,却与他男子的伟岸并不违和。
他给她戴好帽子,便站远了。
俞朝清见到刚才那一幕,暗道不好,急得额头上都要流下汗。
之所以他让江素梅做小厮打扮,便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毕竟姑娘家是不好抛头露面的,可第一次冒险,居然就出了这种事,若是被余文殊发现了,对自家侄女儿还能有好印象吗?
他拿袖子擦了擦汗,勉强说道:“崇礼师兄,您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呢?”
“没什么。”余文殊却装作不知道,“咱们走罢。”
他面上并无异色,俞朝清松了口气。
江素梅却没法松懈。
虽然她没有想过要嫁给余文殊,可今日举动,只怕谁都会猜她是为接近余文殊才女扮男装,行这鬼鬼祟祟之事的,实在是冤枉!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并不想被人如此认为。
江素梅一路上心情都不好,结果俞朝清竟然还跟余文殊提起她,说自己的侄女儿是江家的三姑娘,听说去余家做过客云云。
好罢,真是越抹越黑了!
江素梅恨不得去把俞朝清的嘴巴给捂上。
好不容易到了俞家,她找到机会去换回女装,俞朝清在外面道:“你也在这儿用饭罢,一会儿来书房。”
江素梅正想要好好同他讲一讲,让他别再做这种事了,当下便忙去换衣服。
敲响书房的门之后,她酝酿好情绪,准备给俞朝清当头一棒,好让他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应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长辈。
结果,门开了之后,她抬头一见,面前竟站着余文殊。
除了他,书房里便再没有别人,俞朝清连个影子都不见!
江素梅的火一下子窜上了头顶,她刚才十分生气,只想跟俞朝清说个清楚,谁知道却又一次的被他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