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叫几个姑娘,一边笑道:“咱们也正要回去呢。”
刚才听见余文殊的声音,江念梅的心便是一跳。
这声音低沉,像是醇酒一般,还未见到人,便好似要醉了,她忍住看他的欲望,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
江素梅原也想像她一般,结果就在路过余文殊身边时,一阵风又吹过来,他宽大的衣袖好像翻云一般飘起,落盖在她的头顶。
江素梅大惊。
暗香盈袖,扑面而来。
她深呼吸片刻,伸出手掀开那一方湖色的袖子。
皓腕纤细,仿若一折便断,长长的手指似春葱,可就是这样的手,却能写出奔放不羁,气势万千的狂草。
他的目光落下来,静静的罩在她的脸上,
二人一见,江素梅的脸腾地红了。
这个人真的是非常的英俊,乌黑的剑眉,宽而长的眼眸,高挺的鼻子似山岳,虽然才十八岁,却并不像少年,也不像江素梅原本猜测的一般,是个有些文弱气的男人。
相反,他显得有些老成,身上的气息很稳,很重。
她看着他的时候,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并不幼于她二十八岁的灵魂。
众人都被刚才突发的一幕所惊。
李氏连忙拉过江素梅,说道:“素姐儿真是胆小,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的错一般,江素梅顿时无语,明明她好好的走的,是那余二少的袖子早不飘,晚不飘,偏偏这时候飞起来,关她什么事呀?
还是安陆伯夫人公道,笑道:“总是风惹的,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
众人便都看向天空,只见确实有大片的乌云已经凝起来,风吹到身上,也带了些寒意。
只有余大姑娘余文君侧头瞧着余文殊。
她的这位哥哥平常最重礼仪,此前一直压着袖子的,直到江素梅过来时,他似有瞬间的失神,才出了这桩事,可只凭她的容貌,实在不足以令人惊艳。
莫非二人早已见过?
何时呢?
她凑过去,轻轻在余二夫人耳边说了几句,余二夫人便露出惊讶之色,目光投向江素梅多看了几眼。
这时,安陆伯夫人连忙吩咐丫环们去准备伞,每家都送上几把,很是周到。
在没有天气预报的时代,遇到突然的下雨,总是有些烦人。
众人互相道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江念梅的目光一直落在江素梅的脸上,在余文殊的袖子笼在这位三姑娘头上的那一刻,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原本满是自信的她,心事重重。
☆、19 伴君如伴虎
余家是最后走的。
到二门处,三人一下车,余二夫人便叫住了余文殊。
遣开下人后,她单刀直入:“你认识江家的三姑娘?”
余文殊有些惊讶,但稍稍平静之后,就回答道:“在香山见过一面,原来那日她随余老爷子前来的,我原不知,今日才知道她是江家的三姑娘。”
这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确实是在香山遇见江素梅的,也确实不知她是谁。
假的是,他隐藏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他是如何见到江素梅的。
但其余二人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余文君追问道:“那哥哥是怎么看到她的?姑娘家出门不戴帽儿的么,可是她藏在哪处,见你出来便也出来了?”
她原先以为江素梅是个不错的姑娘,可谁料到她竟然有办法结识余文殊,便又有了一些鄙夷之情。
余二夫人的脸色也沉了沉。
余文殊在这节骨眼上忽然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天下异宝,有必要花费这些功夫么?”
“怎么没必要,咱们家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余文君满面傲慢。
余二夫人却露出担忧之色,教育余文君:“你要有文殊一半的谦逊便好了,怎么性子偏像了……以后嫁去婆家,这个样子可不行!”
余文君脸微红:“娘,不是在说哥哥的事情么。”
余文殊道:“无甚好说的,只有长德事先知道我会去,那三姑娘,并未见到我。”
其实是他无意中撞到江素梅,他原本在来青轩左方一间斋饭欣赏书法,结果小厮说隔壁来了一位姑娘,他为避嫌,见她进去便要走了,结果却从里面传出的声音中知道她竟要写字,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等到江素梅离开了,他便进去一看。
这是一幅很难得的狂草,若不是事先知道,他都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女子之手,只可惜,碍于性别,他不能结识,也没有打听江素梅的来历,是为遗憾。
倒是茶会上的一些人议论纷纷,猜东猜西,他莞尔之余,自然没有透露。
如此说来,那江家三姑娘并不是假装偶遇,品行不好了,余文君神色讪讪,她又一次误会了这个姑娘啊!
余二夫人却是沉吟一声:“那三姑娘无父无母,我之前观那江家老太太与大夫人所为,只当她在家中是不受重视的,原来余老爷子竟还带着她去香山,可见也不是完全不受疼爱。”
余文殊默然。
想那日见她潇洒走入雨中,面上一片开朗,谁知却是没有父母的孤苦之人,当真看不出来!
“是啊,我看三姑娘不错。”余文君为弥补二次错怪人,替之说好话。
余二夫人岂会不知,好笑的看她一眼:“我自有数。”
余文君问余文殊:“哥哥,你可曾有合意的姑娘啊?”
“文君!”余二夫人皱眉。
余文殊笑了笑,不语。
余文君又缠着他问,被余二夫人再次呵斥,扬言叫她父亲罚她抄书,这才作罢。
秋风瑟瑟,一晚上,庭院里就堆了满满的落叶,随风一舞,跟蝴蝶似的。
桃叶拿着笤帚扫地,果儿刚刚从厨房端来早膳,在细心的摆碗置箸。
江素梅梳洗完毕,用了饭,斯斯然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她以为这是一个平淡的早晨,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结果,刚到老太太房里没坐多久,外头就有一阵骚乱,老太太眉头微皱,宝帘见状赶紧出了去。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一片煞白,她凑到金妈妈耳边讲了几句话,金妈妈浑身一震,神情变得跟宝珠一模一样,但她恢复的很快,众人也没有发现。
老太太问道:“怎么回事?”
金妈妈不敢说,可是又不能不说,她想了想道:“早朝出了点儿事,老爷子跟大爷可能就要回来了,今儿不坐班。”
老太太奇怪:“出了事,更是该忙了,怎的不坐班呢?”
“这个老奴也不知。”金妈妈说着朝李氏看了一眼。
李氏会意,笑了笑道:“他们朝堂的事,咱们也弄不清楚,不若等到回来,问一问就是了。母亲,您先去歇一会儿罢,听说今儿起得早,一会儿要困呢。”
老太太一直都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也是有些瞌睡了,便没有再问,去了卧房。
等到姑娘们散了,李氏这才又紧张起来,连声问金妈妈。
金妈妈声音都抖了:“老爷跟大爷在朝堂上被廷杖了,听说还不止他们,零零总总有十几个官员呢!”
李氏一听,差点瘫软在地。
廷杖,始于东汉,也就是在朝廷上行杖打人的意思,但凡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把皇帝惹急了,才会下此毒手。
可老爷子跟江兆敏怎么会得罪皇帝呢?
其余人等也都吓白了脸。
金妈妈道:“怕老太太着急,伤到身体,老奴也不敢告诉,不过等到回来总会知晓的。太太,现在这下该怎么办?”
李氏很快就镇定下来:“自然先把大夫请来了!”
两个人被杖子打,伤势必是不轻的,一会儿送过来,头一个要紧的事就是看大夫,拖晚了,可不是小事。
廷杖在历史上出现的次数并不少,有些官员直接被打死的都有,也有瘫痪的,反正李氏越想越是心惊,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在心里默念,但愿不要出什么事,尤其是相公,一家子的重担都是落在他身上的。
武氏却已经哭了起来,惊吓道:“怎么会这样那!哎哟,可不得了,父亲那么大的年纪,如何受得住!”又叫丫环去找江兆年,这等紧要关头,可不能不在家。
江兆年三十二岁的人,连秀才都没有考上,平日里很闲,偶尔管管财政,但众人经常也见不到他的人影,等到老爷子回京城了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