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叫过双儿,同她好好解释了眼下的状况,双儿倒也体贴大方,不怕辛苦应了去做苏慕卿的帮手,秦采薇便每日到房家来同双儿交接些事物,双儿确实聪明慧黠,不出两三日,便能上手干活儿了。双儿本家姓苏,这往后她若成为管事,便不能老当着外人随便唤她“双儿”了,得叫她“苏娘”才是。
而后,双儿便同秦采薇去了宝粹阁,跟她去坐实这位子,露露脸,好提前适应适应。
双儿一走,杜冉琴在家里不由又累了几分,虽说新调过来了一双女僮,名唤“翠峦”、“红娟”,两人也算能干,可却不比双儿的巧手慧心。不过,磨合些日子,这俩女僮虽说无趣些,确也用着顺心。
这几日,杜冉琴给房乔换药的时候,已经见着伤口结的痂渐渐剥落,背上的鞭伤也没了踪迹。这个把月以来,他每日睡的时候渐渐少了些,看样子是无大碍了。今日太阳还算不错,她便允了他下床活动,去榕苑里将遗则唤了过来。
“红娟,你看好遗玉,别让她太闹腾,我去带遗则上松苑去了,一会儿叫翠峦洗些水果,然后你再带遗玉一道过来。”她牵起小娃肉肉的小手,对红娟嘱咐了几句就回了松苑。
“娘,阿父会射箭么?”遗则瞪圆了杏核大眼,眨巴着问她。
“噗,傻宝,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到了松苑,房乔已然派人立好了空靶,背上了一柄长弓,见着杜冉琴牵着遗则进来,便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见状,便忙蹲下身子,在遗则耳边嘱咐道:
“乖,听阿父的话,娘去给你和姐姐做些樱桃馅饼,好不好?”
遗则哪里还在乎“樱桃馅饼”,见着房乔那张长弓,两眼一下子发了亮,连娘说啥都不管了,囫囵着点了头。
杜冉琴走了,这松苑里就剩下了父子两人。遗则一溜小跑冲到房乔跟前,仰着小脸,兴冲冲地说:
“阿父!我要学‘井仪’!”
井仪可是箭术最难达成的,要发出四箭头尾相连,相继命中,这娃才三岁,能拉满弓就不错了,竟然一下子这般大的胃口?
房乔轻轻一眯眼睛,回道:
“你先射一箭给我瞧瞧,就在这十步的距离,你若能射中靶心,做到‘白矢’我便教你‘井仪’。”
遗则板着小脸,左手持弓,右手射箭,架势倒是十足!“嗖”一声,将箭射出!谁知,他这小箭正飞着,却被冷不丁冒出的一柄雁翎长箭打落!
遗则怨忿地转身,瞪了房乔一眼,回过身,却并不作罢,又拉弓射出!结果——还是被房乔一箭打偏!小娃忙不停地射了十多箭,却一次都没有得到机会中靶。
换做一般的小娃,怕是遇到这状况早就哭花了脸,房乔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等着他“倾盆”落雨,这是他教小娃射箭的第一步,必须要经历的。
谁知,这小娃脾气倔的简直和他娘亲有一比,越挫越勇,压根不知道“求饶”、“耍赖”、“撒娇”怎么表达,一次次去捡起来箭又射出去,往复循环,直到累的气喘吁吁,小脑袋冒开了热气才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甘心得“呼哧、呼哧”喘着热气。
“阿父,我不要学‘井仪’,我要学你这样子的‘白矢’,能把别人箭打落的‘白矢’。”房遗则猛然站起身,一本正经走到房乔身前,仰起头说。
房乔一听这话,闪过一次错愕,而后便忍不住笑着点了头。这孩子,真是个好苗子,他若不用心栽培,定会遗憾终身。
“你先休息,等你娘回来,我就教你。”
遗则听了这话,倒不着急,镇定自若地点了头。
不一会儿,杜冉琴就端着热乎乎的炊饼回来了,本以为这两人练箭应是正热闹着,却不料,她竟见着这般好笑的一幕!
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全都一板一眼,神情严肃,盘坐在地上,闭眸打坐,既不聊天,也没打闹,活脱脱像一对出了家的大小和尚一般!
“噗……哈哈,玄龄,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
杜冉琴刚爆出大笑,却见房乔竟猛地睁眼起身,一阵风似的旋到她身后,将她双手扣住,拖到了箭靶之前。
“委屈你了,相信我和遗则,别动。”他轻轻一笑,将杜冉琴双手帮助,然后将箭靶插在了她头上!
绑好人肉箭靶,房乔便唤道:
“遗则,过来。”
第六十九章 严父
更新时间2013-12-17 22:14:17 字数:2016
房遗则这才睁开大眼儿,不疾不徐走到房乔身边。冬日虽冷,这小娃手持弓箭,却不瑟缩,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学好射箭,否则誓不罢休。
“杜娘,你跪坐下。”房乔又发话。杜冉琴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配合地照办了。
“遗则,看好了,这是你娘亲,我要你朝她头上的靶子射箭,要用力、果决,若你这箭头穿透箭靶,却不发白,那么你便要重新射出一箭。你越早能让箭簇发白,你娘亲就越安全,否则……”
“阿父!你是不是很嫌弃娘亲?”
本以为这小子应当会惊慌是错,求他放开娘亲,谁料,他竟冷不丁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房乔听罢一愣,哭笑不得,只得解释:
“并没有,只是为了教你射箭。”
“那就是,即使我射偏,那么阿父你也不会让娘有事了?”这小子,也太过精明了些!他既如此清楚明白,那这么做就起不到作用了!
房乔无奈一笑,只得又将杜冉琴扶起,悄悄抱怨了一句:
“你实在把他教的太精明。”
这招眼看着用不成,房乔只得换个办法,他现在到也万分好奇,想知道这小娃的底线在哪里。想到这儿,房乔竟然将箭靶丢到一边,站在遗则二十步开外之处,举起了弓箭,对准了他的胸口!
“遗则,你若能将我这箭打下去,便是练成了白矢,否则,便是你中箭,你可敢尝试?”
小宝皱紧了小眉头,咬着牙不知如何抉择。
“你若在此逃避,我便会一箭射到你腿上,让你从此不能再跑,不能再跳。堂堂男子汉却没这点胆量,不是废人却似废人!”房乔陡然音色严厉了几分,将遗则逼到了院落一角。
他之所以敢这般威胁,就是他看准了这孩子是个临危不乱的主儿,且从他方才射箭的根基来看,苏慕卿教的应不错,底子还是可以的,缺的不过是这一层“魄力”,而这东西,怕是没上过战场、活在安乐家中的孩子,一时难以达成的。而这“魄力”不成,此后箭术便皆如一滩烂泥,再扎实的根基,也会化作废物,真正到用时,起不到半点作用!
房遗则紧紧绷住小嘴儿,左手持弓,右手取了小短箭,可却迟迟不肯搭弓与房乔对射。
“房遗则,你在迟疑什么?”
“阿父……娘亲,我怕娘亲看不得我受伤,着急扑过来替我挡箭,既是我要学射箭,就不想拖累娘亲,还请阿父把娘亲绑在树上,别妨碍我俩。”
遗则犹豫片刻,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口。
这番话,叫杜冉琴不由红了眼眶,这孩子心思好细,竟比大人都想的周全。
房乔一愣,也没料到这孩子会如此心细如尘。他对自己箭术有十足的把握,即使遗则失败,他的箭也不会误伤到任何人,可这件事,遗则是不知晓的。他只得将杜冉琴绑在树上,遗则这才乖乖做好了射箭的准备。
“房遗则,看好了,你要瞄准箭簇,打落这箭!”
房乔说罢,便稍稍控制了力气,放出一支速度匀称,并不算快的长箭。遗则稳稳拉弓,陡然一瞪双目,竟真将这柄长箭击落!成功之后,他小脸腾上了一层红雾,小胸口扑通扑通,过了好久还在狂跳!
“房遗则!这是第二箭!”
房乔没给他缓气的机会,在箭上加大了力道。
“啪”!又打落了!
确实不错,今日这两箭便看出了这孩子的干脆利落!房遗则见第二支箭也被他轻易打落,不由染上喜色,一蹦三尺高!
“房遗则!这……是第三箭!”
房乔见他如此兴高采烈,轻轻将弓拉满,瞄准了他头侧两指之处的空白,迅捷松了手!
“嗖——!”一柄长箭以迅雷之势没入遗则身后的墙壁,箭翎擦断了他耳边一律鬓发,箭风凌厉,竟将他小脸划出了一道伤痕,白嫩的脸颊,愣是渗出了几滴血珠!
遗则一双杏核大眼瞪成了铜铃,一脸惊愕,缓缓回头见着了擦脸而过的长箭,胸腔里跳跃的心房,几乎要暴裂开来,他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可却因害怕,竟迟迟挤不出半滴泪珠。
“房乔!你伤着他了!”杜冉琴慌了神,下意识脱口大吼。
“杜娘!”他回头厉色止住了她的大吼。
她一愣,心头泛起一阵酸涩,不懂他好端端教个射箭,干嘛弄成这样子!
“房遗则,你听好了,要么,你就不要学武,要么你就好好学,否则脆弱得宛若蝼蚁,只能任人揉捏,记住了,不是你面前的每个人,都是你阿父,换作他人,这一箭便是要直入你胸口,让你比现在痛上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