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喉咙一阵哽咽,他对她这么温柔,让她更不想走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生怕克制不住再大哭起来,只会闷着脑袋,频频点头。
“嗯,那你休息半个时辰,就走吧。马车我去安排,这行李你也别收拾了。我那日见着你腿上让那些粗布麻衣磨红了,便唤人买了些绸绢,不知你喜欢什么颜色,便六个色都买了,差人做了些衣裳,放在管家那儿,一会儿让他拿来就是。”他突然变得话很多,平时明明只会低着头起草律令,没想到他竟有这种心思。
杜冉琴一下红了眼眶,她一直以为他不喜奢侈,也定然不会喜欢她穿些绫罗绸缎,纵使攒下不少钱,现在她也只穿些粗布麻衣,可他却心细如此,知道她穿不惯那粗布。
“还有……去年冬天,我去剿山中匪寇,顺道猎了只紫貂,那貂皮颜色太艳,不适合男人,就让绣娘顺手做了件女式的裘皮,想着也许今年就能见你,便也存起来了,一会儿走时,也让管家给带来,那裘皮洗净晾过了,你路上就披着,别再冻着。”
说罢,他便起身要走。
杜冉琴一下拽住了他的大手,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
从来没人像他一样,看着虽是冷冰冰的,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一掷千金讨她开心,可却默默付出,处处想着她,疼她,护着她。
“杜冉琴……你这鼻涕眼泪都弄到我衣服上了!我还要出去安排马车,你快松手。”他声音有些喑哑,嘴里明明埋怨,可双臂却把她紧紧箍住,没半丝松开的迹象。
杜冉琴完全不顾他的抗议,直到哭得尽兴了,才缓缓松开了手。她没料到,这一次离别来得这么快。
装好马车,房乔也拿来了那件紫貂,给她披上,系好了带子。杜冉琴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裘皮,这貂皮通体发紫,颜色匀称又莹亮,摸上去手感轻软又顺滑,让人爱不释手。躲在这披风底下,相当暖和。
时候到了,即使恋恋不舍,她也没法再找借口推脱,她有自知之明,现在她自保的能力都不足,更别提帮他运筹帷幄。现下,她只能缩到山西,不给他添麻烦。
上了马车,杜冉琴掀开锦帘,默默看着李府越来越远。
走了一会儿,车夫忍不住闲,便同她攀谈起来,问她和记事大人有何关系,为何记事大人千叮万嘱,万分呵护。
车夫还说,记事大人是许多女子梦中佳婿,从李渊起兵时,就有不少达官贵人想把女人许配给记事大人。
车夫说,看着姑娘你长相不错,不过也没什么特点,为何记事大人对你这般上心呢?
车夫问她到底是哪家的闺秀,是不是帮过记事大人的帮,或者以后能帮上记事大人,否则,为何记事大人对她这般好呢?
车夫还说……
杜冉琴完全克制不住眼泪,这才刚分开不到两个时辰,她就想他了。
除了想他,她还万分自责。是啊,出了长得还算不错,她到底有哪点配的上他?她总帮不上什么忙,才会在这紧要关头,被他推开。
若她再如此乐享其成,不去努力跟上他的脚步,那她这在千年之后而来的人,反倒会被这历史落下,被历史抛弃,变成一个只会依靠男人的古代女子。她——绝不会如此!不管付出多少辛苦,她既能在这儿学会吟诗作赋、学会妙笔丹青,就不愁学不会这运筹帷幄、帐中谋策!她……不要再如此灰头土脸,被保护起来。
三日的车程并不算久,马车很稳,车夫也可靠,第三日清晨,他们就入了山西的边境,平阳就在这附近了。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山西,先前跟铺子里的商队也来过这地方几次。
山西平阳,此地处晋阳、豫州、长安三城的连接中点,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地理位置至关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此地盛产麦粟,先前杜家就到此来收购粮食,物阜民丰,素有“棉麦之乡”和“膏腴之地”的美誉。
这平阳,便是房乔为李渊选中的众多据点之一,三年前,房家便举家从齐州搬至此地,在此地落户。先前玄龄也告诉了她,妹妹和阿父现下也寄身房家,车夫此次既是带她去房宅。
平阳大户人家不少,不过若说起房家,则真是无人不晓,粮、盐、漕运、银号、驿站等,房家皆有涉猎,让不少人艳羡。
房家人并不多,特别是多年前的一场火灾之后,就没剩下几人,小辈里头,嫡系就只有房乔的同父异母的小妹房卉,旁支倒有几个堂表少爷和堂姐堂妹。长辈里头,房乔的父亲也壮年早逝,只留下一些死了丈夫的姑母和没分家的叔伯。
本来这么些人都在齐州好好的,可不知为何,这房家的亲戚都投奔房乔来了,结果他刚满加冠,却不得不养起了这么一大家子人。
银子越赚越多,房家也越扩越大,现下倒成了平阳第一的大户人家。现下房乔去了长安,这偌大的家业便靠给了几个精明的管事,其中苏慕卿和秦采薇便是房乔的左膀右臂。
昨日傍晚,苏慕卿便接到了房乔自长安加急送来的信,打开一看,便发了怵!
第五十一章 平阳房家
更新时间2013-11-30 0:32:55 字数:2007
今儿一大早,秦采薇便例行公事一般,去了房府讨好房卉和房家现下辈分最高的老太太——房乔的奶奶,房老夫人。前些日子房乔的亲二姑房珮还在苏慕卿面前夸了采薇老半天,俨然一副想让采薇过门的架势!
谁料,苏慕卿昨儿便接了封信,房乔竟嘱托他今日一早到平阳城门口去接夫人回家。苏慕卿一下便懵了,这才个把月不见,怎的少郎连妻都娶了?据说少夫人是寄居在杜冉芸的姐姐,想来也应当是个艳丽美人。这事要让采薇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虽说现在是房家是房乔当家,少郎娶妻,旁人是没法多插话的,但苏慕卿仍不愿冒然广而告之,只是提前去房家管事和在别院住的杜氏父女打了招呼。杜汀老爷子听说女儿嫁了,倒是一愣,有些不乐意,看样子这女儿出嫁,他这阿父也不晓得内情。
此事突然,苏慕卿仔细想着该如何安置夫人。若是直接安排夫人去了当家主母该住的榕苑,恐怕会有不少麻烦。若住在房卉小姐的菊苑,似乎有违伦常。但若是安排住在宾客寄居的别院,则更是不妥。
想来想去,也只有安排在房乔曾住的松苑最合适,如此一来,少夫人应当也不会有所不满。下了决定,苏慕卿便让房府管事提早收拾好了松苑,这院子离后院远些,后院住的是女眷,通常那些妇道人家不往松苑走动,听说夫人怀了身孕,把夫人安顿在松院,应能清静些。少夫人这几日乘舟车劳顿,得先安静下来好好休息,日后的问题,只能再慢慢处理。
安顿好一切,苏慕卿便早早起身去了城门等着,过了半晌,便见一紫红马车缓缓进了城,似是长安来得,到城门东停了。他上前和车夫交接了几句,确信没认错,才带着人去房家。
“夫人,房家到了,我是管事苏慕卿,房郎安排我今日来接夫人。”
马车一停,轿子的帘便被人掀起了,一张端正俊朗的容颜便出现在杜冉琴眼前,他递上胳膊,以便她扶着下车。
真是个好贴心的人。
杜冉琴见他第一眼便知房乔为何安心让她回山西,这人看上去便叫人觉得很可靠。
苏慕卿猛然见到杜冉琴,竟愣了片刻。暗想杜冉芸常常脂粉涂得很艳,在房家并不讨姑母和老夫人喜欢,这姐姐倒是天生丽质,清雅端庄,一双眼睛璀璨透亮,一看便是个睿智豁达的人儿。呵,既是少郎选得人,当然错不了,苏慕卿不由摇头失笑,暗骂自己低估了夫人。
“苏管事,有礼了,不知我阿父和妹妹可还好?”杜冉琴扶着苏慕卿大大方方下了骄。
“一切安好,不过我没说夫人今日回,夫人先好好休息,若是想见他们,唤小僮去别院请来就是。”苏慕卿说罢便同一旁的老管家低声交待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个模样伶俐的小女僮便过来对杜冉琴屈膝行了个礼。
“她叫双儿,在下特意安排她照顾夫人,夫人若有不便,差她同我联络即可。”
“好,谢过苏管事。”
苏慕卿并未多做解释带杜冉琴进了松苑。松苑虽个把月没住过人,却仍干净整洁,就是没多少女人家喜好的物件,仅是工整的大宅。素雅的红木雕漆窗映衬着宽敞的庭院和几颗松柏,没啥花草,也没什么芝兰之气,却仍存着些许墨香。
“夫人,在下还得回宝粹阁去打理些杂务,这就先行告退。”苏慕卿见杜冉琴并无不满,便先告别离去了。
杜冉琴在院子里四下走动了会儿,见着主宅子后方还有个小阁楼,楼上挂着一块黑檀匾额,是房乔的隶书,写着“明镜止水”,心下好奇便推门走了进去。
这寻常人家三倍大的书房里竟排满了书,经史子集、乐谱书画、甚至地方志、天文地理、医书……什么都有!她总算明白了松苑里的墨香是从哪儿飘出去的。
除去这十几排书柜,书斋的香案上还有玄龄的手稿,厚厚一叠。杜冉琴忍不住坐下来一页页翻开品读,直到双儿敲门来唤她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