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娘和夫君皆视你为兄长,这事本该如此。”杜冉琴说罢便转身朝在一旁服侍着几个贵妇的红娟招了招手,红娟便利落地替几个夫人重新斟好热茶,然后放下茶壶,碎步赶了过来。
“三娘今日又去国子监了?”
“是。”
“嗯。你带慧儿先去兰苑里头玩会儿,等三娘回来,让三娘和慧儿一起玩,晚上一同到默堂吃饭。”
“诺。”红娟领了任务,笑着对百里慧伸出手,牵她离开了前堂。
杜冉琴看着百里慧的背影,不由又想起了小茴,有些日子没同她联络了,现在宫里头要紧的事也没了,差不多也该叫她回来了。上次东宫里头太子承乾闹别扭,这消息便是她传回来的,看这样子,她也知道宫里头那几个娘娘没什么可盯的,反倒是那小太子有些让人操心。
太子府上,近来确实多事。
承乾这个性,说风就是雨,自打知道了自己出身,事事要比往日努力百倍,折腾的几个夫子叫苦不迭。这太子好学是好事,可若是……只是兴致高,然却沉不下心,又不是个求学的好材料……才真叫人头痛!
且最近听说房家四郎要考科举,闭关在家闭门苦读,没空来陪太子,这太子更是闲不住,把各个夫子操练的不成人样。
“唉!你说说,那房四郎做什么闭门苦读!国子监里头,不是你教他国子学的经学么,不是说,三个博士一同对他问难,都难不倒他,他还有什么好闭门苦读的!前些日子,我还在吏部瞧见他帮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一同修定律令,这小子要入朝为官……何必非要考科举?单凭他是房公儿子这一条,这大唐三省六部,还不都给他敞着门么!”一老学究正捋须抱怨,瞅着太子这一刻钟之内送上的三幅完全一样、惨不忍睹的习字,慨然长叹。
而另一边,一个与他一样满头华发的老人,看着太子在一个时辰内交上的两篇题目相同,然却内容支离破碎、毫无逻辑、东拼西凑的文章,也开始觉得额角发酸,眼睛泛花,提笔不知该些什么评语。
“我看,要不还是用那办法……”
“嗯……”
太子在书斋等了两刻,见夫子还没消息,便亲自跑到书肆来求教。
“博士!我的文章如何!可有进步!”
“嗯……不错不错,就是跟房四郎比,还稍逊一筹。”
“……啊哈……遗则啊,嘿,我不跟他比。就跟其他皇子比呢?”
“嗯,老夫只对四郎的文章有印象。”
“那……许博士,我的这幅字,可有突破?”
“嗯,这小隶嘛,还是四郎的最好。”
“可不可以不要提遗则啊!他是我小师父,我不与他比的!”
“可老夫,只觉你们同辈里头,只有四郎的字才算漂亮。”
太子沉默片刻,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鼓腮帮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边转身往外跑,一边咆哮:
“你们全都敷衍我!就只有遗则会认真教我!”
随侍的太监忙问:
“太子要去哪儿?”
“这还用说!去找遗则!”
“太子忘了,他闭门谢客,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那就去国子监找他大哥、二哥,就不信找不到他!”
“好、好!”
国子监太学班里头,房遗爱和房遗直正与三妹争执这究竟谁的字更端正隽秀,便听同门的学生喘着粗气跑进屋子,一眨眼功夫就呼哧呼哧跑到三人跟前,急忙忙道:
“房一郎,国子学天子班的人来找你了!”
遗爱一脸迷惑,不知这六皇子怎就找自己来了,然听了这话,却还是乖乖跑出去了。
一出去,便见侯志林和李元景都在,两人百无聊赖靠在门前那大榕树下头打呵欠。
“见过六皇子!不知六皇子找在下所为何事?”
李元景抬眼一看房遗爱,不由嗤笑:
“呔!一板一眼,愣头愣脑,看着就不像四郎那么机灵……罢了,总归你是他大哥,差不到哪里去吧?”
“不、在下许多地方比不上四弟……不知六皇子找在下作何?”
“哈哈,还真是小老头,跟传言的一样无趣。我们国子学与律院踢蹴鞠赛,天子班能参加这赛事的人正好缺两个,反正四门学、太学和国子学本就一体,不如你叫上你二弟,一同过来吧。”
“在下不精于此。”
“别客气了!你这‘房’姓总不会姓假的吧!听说你们还有个老三……那三郎上次可是四门学蹴鞠第一人啊,你们两个哥哥,总不会输给弟弟吧?”
三郎?是三娘吧!
遗爱不禁一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好在他与二弟陪着三妹没少玩过,帮不上忙,也不至拖后腿就是。
房遗爱回屋将此事告诉了二弟,两人便随同六皇子一同去了蹴鞠场,到了场地,双方已经换好了衣裳,就差这几人了。
遗爱和遗直忙套上黄衫,额上绑上红襟带,一同掺乎了进去。
一场蹴鞠赛,正是酣畅淋漓,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断起哄,没多久,这胜负便见了分晓,国子学以三分之优险胜。
杨榭抹抹额头混着泥的汗水,叹道:
“上次四郎在,可是赢得相当轻松,他那步法,真叫人艳羡。”
遗爱也擦擦汗,歉疚笑道:
“我和二弟不擅武艺,拖累了杨兄。”
杨榭没料遗爱这般替人着想,忙回道:
“不、怎算是拖累!倒不如说,这样子,这蹴鞠赛才有意思!反倒是我拖了你们的福。说真的,你俩踢的也算不错的。”
“嗯,确实,看来以后遗则不在,就可以多找你俩一同耍了!”侯志林哈哈笑着,将手臂一边搭上遗爱肩,一边搭上遗直的肩。
这边正热闹着,便见方才太学与遗爱同班的那学生又是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冲了过来,又是一脸急切,朝遗爱喊道:
“一郎!快、快过来!太子、太子来找你了!”
遗爱不禁一愣,更是一头雾水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平日找四弟的人,都来找他了?看来四弟是真闭关去了。
第二一起章 嫩芽
房遗爱跟着来找他的同门学生一起到了太学班,果然见到一个衣着华贵,脚踩金靴的小郎君,不必多想便知此人身份,他忙上前行礼道:
“房一郎见过太子千岁。”
“免礼!”
李承乾忙转身相迎,接着问道:
“一郎,你可方便待我去你家瞅瞅?我早就想去房家看看,奈何总是机缘不到。”来国子监的路上,承乾身边随侍的一个小女僮特别给他提了醒,说最好别直接在国子监声张要找四郎,否则给两人都添麻烦,太子结党这事最不招皇上喜欢,仅是私下关系好倒是无妨。
“哦!那自是荣幸!我这就叫上二弟,我俩一同陪太子去家里看看。”
李承乾见遗爱答应了,这便松了口气,下意识朝方才给他出主意的那小女僮看了过去。这小女僮正是杜茴,见太子看她,便轻轻点了点头,又将头死死垂下。
遗爱叫上了二弟,正说也一同叫上三妹,却听人说三妹没看那蹴鞠赛,自己先回去了,于是遗爱便带着遗直一同又见过太子,带太子和太子身边几个随侍一起回了家。
这时天色并不算晚,然房乔也从宫里乘轿回了家。
今日朝中众臣全是一副温顺模样,没半个人与他和皇上做对,连一向牙尖嘴利的魏徵,也收敛了气焰。看来独孤家这外戚之权一撤,这朝中景象果不相同,处理其各部事物,倒觉着游刃有余,比往日轻松的多。
只是他今日好不容易早早从朝中回来,这轿子却离家老远便被堵在了路上。掀起轿帘,遥望窗外,看见堵在自家门口这一长串轿子,不由叹道:
“杜娘只怕又要辛苦了。”
说罢他便起身出了轿子,打点了轿夫银子,徒步走回了家。
兰苑里头。房遗玉一进院子,便见到红娟姐正带着一个清灵漂亮的小娘子荡秋千。她今日提早回来,见到家门口有一堆人,猜到这各家贵妇怕是都来了,只是不知这小娘子是哪家的。
红娟刚推了慧儿一把,就瞧见三娘回了,忙上前拉她过来,边走边说:
“三娘,难怪夫人说要慧娘教教你,你看看。你又穿成这样。哪里有半点女儿相?”
百里慧听见红娟说话。也紧着回头打量,见到遗玉一身男装,也险些将她当成个小郎君。
“我是百里家的独女,叫百里慧。你就是房家三娘。房遗玉?”
遗玉倒是不讨厌这乖巧的小姐姐,点头“诺”了一声,接道:
“我今日玩了一身臭汗,姐姐现在这儿跟红娟姐玩会儿吧,我先进屋洗把脸换身衣裳。”说罢遗玉便忙钻到屋子里捯饬了一阵子,过了约莫两刻钟,才重新换好女儿家的衣装,梳着娘教她的环髻,配了一对圆亮的耳珠。踩上平头浅靴,身着白黑相见的竖条襦裙,披上枣红色半臂,从屋子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