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翠眉会夸她懂事,可今天不知怎么了,翠眉总觉得金穗的那个小辫子极为碍眼,她左右瞧了瞧,声音里还带着鼻音,说道:“姑娘,你看看镜子里,梳得有些歪了呢!我给你重新梳一遍吧。”
说罢,打散了金穗的头发,又重新梳了两个包包头,用浅黄色的发带系着。
自黄秀才过了七七,金穗不用戴小白花了,但是以后三年内除了逢年过节,她得穿素色的衣裳为黄秀才和席氏守孝。
“姑娘瞧,是不是好看多了?”翠眉揽过镜子照给金穗看。这把镜子是从席氏房里找出来的,翠眉原打算压箱底的,可金穗说要日日看着才能感受到娘就在她身边,便放在了她的炕头。
翠眉恍然从镜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通红的眼角,略怔了怔,赶忙转身揉了揉眼睛,狠狠用袖角擦拭,勉强自己扯出个大大的笑容,觉得面皮不是那么僵硬了方才转回身来。
金穗从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却故作糊涂,翠眉转身时她还在臭美地照镜子,欢欢喜喜地笑道:“我刚还是个丑小鸭,翠眉姐姐的手真巧,一转眼,我就成白天鹅啦!”
翠眉望着她的笑脸,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记起金穗还没吃早饭,忙去热饭煎药,伺候完了这些,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收拾这收拾那,每每想坐下来做会儿针线,总是不能静心,只得继续在房间里收拾,收拾到最后也不晓得自己做了些什么。
金穗奇怪地望着她转来转去,见她面色茫然,她想,不知道翠眉记不记得她把鸡蛋放到装衣裳的柜子里了?她捏了几份报纸,道:“翠眉姐姐,我想听你给我读故事。”
翠眉闻言,放下手中叠起打开多次的衣裳,坐在金穗身边,神色如常:“姑娘想听啥故事?”
金穗随手指了一则民间故事让翠眉念,如此这般,她指了好几件事,翠眉才从失神落魄中慢慢走出来,精神气好了许多。
温润略带沙哑的嗓音清清淡淡地在屋子里响起,翠眉读完一则故事,略做沉思,细细瞧了瞧金穗天真无邪的小脸,一时怀疑自己多想了,一时又怕自己之前闯下的祸再次捅了篓子就不好了。
金穗抬起头里,疑惑地问道:“翠眉姐姐,你咋不念了?是不是累着了?我们歇歇再来念故事吧。”
“不是……”顿了顿,翠眉下定决心似的地道,“姑娘,老爷入殓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她问得小心翼翼,紧紧盯着金穗的眼睛,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双手攥得紧紧的,绞成个麻花样。
金穗困惑地眨了眨眼,问道:“翠眉姐姐,你说的是啥话啊?那天我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晓得你指的是啥事儿。是很要紧的事儿吗?”
翠眉略微松口气,嘴角勾了勾,不甚在意地道:“就是那天花大娘找我来说的话。我原不该当着姑娘的面说啥‘出门子’‘亲事儿’之类的话,那时许是因着忙老爷的事儿,忙糊涂了才说那糟心话。姑娘不记得就算了,记得呢,就当我没说过,莫放在心上——那话实不该姑娘家惦记。是我僭越了。”
金穗继续装糊涂:“翠眉姐姐说得我糊涂了,那天我迷迷瞪瞪的,连来了哪些人都不记得,你说的我竟是一点印象没有的。”
翠眉完全放下心来,若是金穗早把这话告诉给黄老爹,说不得现在她已经被黄老爹发卖了。她今儿算是见识了黄老爹的脾气和手段,直到此刻还记得黄老爹那个凌厉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黄老爹发脾气。
这事儿,本来是她的错,一时糊涂了心思才造成的。
翠眉想着又悲伤起来,她的心事只能闷闷地压在心里,不能告诉任何人,又给金穗讲了几则故事,金穗见她口干舌燥,让她先休息会儿。翠眉闲不住,把弄乱的屋子收拾好,摸到箱子底有十几张没装订的花样子,她心里微微一动。
“姑娘,珍眉前儿的说让她进学堂的女师傅是不是姓安?”翠眉捧着花样子的手细微地颤抖。她那天因着心中有事儿,没有听真切,是以才有此一问。
金穗随口答道:“是啊,安师傅是珍眉的针线先生,据说刺绣极好。”
翠眉压住疯狂涌动的心思,慢慢走到金穗面前坐下,把十几张花样子摊放在炕桌上,轻声慢语与平常无异:“姑娘,我刚想起来,太太在的时候,每隔一段日子要去城里赶集,顺道将画好的花样子卖了。她常去的铺子叫锦上花坊,我听太太提起过几次,说是那绣坊的老板娘也姓安,不晓得是不是珍眉的针线女师傅……”
金穗翻了翻花样子,她想了想,蓦地记起在黄秀才的画里见过这些花样,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席氏的花样子明显是照着黄秀才的画描出来的,只是略做了改变。
果真是生财有道啊。
“安师傅是伏衙差伏大人的娘,”金穗对翠眉此刻提起安师傅稍感奇怪,不动声色地笑道,“等珍眉回来再问问就是了。”
翠眉看了她两眼,见金穗丝毫没在意,便叹了口气,忍下到了嘴边的话,一心等着珍眉回来好好问问。因心中有了期盼,翠眉的心情又 好起来,故事念到高兴处,嘴角的笑也不再那么牵强苦涩了。
金穗十分惊异,听翠眉话里的意思,她想把席氏的花样子卖给锦上花坊,可是得的那几个钱对目前的黄家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她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有些过了吧?卖花样子得银钱的快乐不能冲淡她差点被花大娘坑了的悲愤吧?
她轻轻摇头,对翠眉越发看不透了。
翠眉离开之后,黄老爹独自在屋里坐了会儿,感觉腿上有些冷了,他背着手出了黄家大门,山岚歇了一会儿仍在外面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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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花样子(二)
黄老爹招呼他两声“莫冻着了”,双手拢在袖子里转个弯去了秦锥家,锥大娘开门见是黄老爹很是惊诧:“黄老汉,找我们当家的有啥事儿?快进来坐,喝碗热水。”
黄老爹咧了咧嘴角,坐到堂屋椅子上,锥大娘从炉子上倒了碗热水,说道:“老黄爷,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吧?秦锥在屋子后头铲雪,隔着院墙一喊就回来了。”眼中略带了些困惑,黄家与秦锥一家向来只是面子上有些来往。
黄老爹忙说:“我不是来找秦锥的,锥子家的,你莫客气,我今儿的来是想找你打听些事儿。”
锥大娘闻言,迈出门槛的腿又缩了回来,回到堂上坐在黄老爹对面,笑道:“黄老汉你有话尽管说,我们乡里乡亲的,做那客气就见外了。”
黄老爹直入话题,笑了笑,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拍着膝盖,说道:“我记得王家村的王老太是你三奶奶对吧?”
锥大娘越发不解,只是对黄老爹这副局促的模样有些好笑,点着头回答:“是啊。”
“我还记得王老太姓武,娘家是下河村的?”
“是,你老的记性真好。”锥大娘听到这里反而镇定下来,只等黄老爹说明来意。
黄老爹道:“我记得宝元原先有个学生叫做武双魁的,往先在我们家读书时还来过你们家吃晌饭的,不晓得你记不记得。”
他是在花大娘给他看武双魁的字时才逐渐忆起那个半大的少年,说起来他能记得武双魁的模样还是托了翠眉的巧。
去年冬日,有一回山岚有事儿外出,翠眉做了晌饭只好亲自送给学生吃。
武双魁正在窗子边上对着几株柏树绘画,见翠眉一个女孩子拎着食盒很是吃力,便自己守在二门上接了给帮个手。谁知这事儿被黄秀才发现了,当即斥骂翠眉。弄得武双魁很是不好意思,忙给翠眉求情。
黄秀才正处在抑郁期里,对身边的人和事一度很是敏感,把男女大防、圣人之言连篇累牍地拿出来讲大道理,连着武双魁一起责骂,还是黄老爹看不过去劝说了几句,黄秀才才作罢。
自那之后,武双魁又读了一个冬天,说自家有事儿便回家去了,于此事有无关联无人得知。
今年。黄秀才在秋天来临时退了学生的束脩,让他们各自回家农忙,没成想秋收之后万事安排妥当。他竟做出那样的事来!
想到这里就想远了,不过一瞬的事儿,黄老爹忙拦住思绪,目光却有些黯淡了。难得重视读书的武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想必武安娘子同意聘翠眉做媳妇也是做了多方思量和心理准备的。
这么一想。黄老爹便觉得这门亲事又靠谱了几分。武安娘子不像个斤斤计较的人。
锥大娘奇道:“你说双魁那娃儿,我记得的。我三奶奶特意嘱咐我照看他,因着关系远了,不过是问问寒暖罢了。你咋突然问起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