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广道:“我在村子里的这些天,还多亏了你和各位乡民肯舍口热饭热水,不过一顿饭食而已,赵老爹就莫挂心了吧。”
赵爹爹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遂赵爹爹赶牛车到茶肆铺子边上等着,因他兜里一个钱也没有,只肯坐在外面的风里等。茶肆里的田衙差看到赵爹爹啐了一口道:“晦气。”
还是与他同桌的另外两位衙差感激赵爹爹省了他们几趟路,才跑出来硬拉着他进了茶肆。
赵爹爹喝上热茶水,通体舒泰,顿觉活过来了,将伏广要请他吃饭的话转告,两位衙差都是精明人,对视一眼,皆无奈地摇摇头,只掠过田衙差一眼并不多话。
赵爹爹自殷勤伺候茶水不提。
伏广领着珍眉去见他娘,说明珍眉的身份:“……是双庙村黄家的小丫头,叫珍眉。”
他特意加重了“丫头”二字,没有明确点明珍眉的身份,却是尽在不言中。
伏母姓安,人唤她安师傅,并不称呼她夫家的姓,算是对安师傅特别的尊重。
安师傅瞧了瞧垂目安静的珍眉,冲伏广点点头,问道:“珍眉,家里人可教你识数?”
黄秀才的娘子席氏离奇死亡,都一年过去了,她惯常来白水镇做女师傅,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因同是女人,又与席氏有些来往,当时还为席氏感叹一番,此刻见了珍眉便有些怜惜。
珍眉半扬起头,见安师傅满脸慈爱,不像村里女孩说的那样“学堂里的女师傅成天板着脸,凶巴巴的”,心里先生了几分好感和亲近,乖巧地答道:“安师傅,我会数数,不断数到二十,慢慢地数能数到一百。”
说着她下意识地掰手指头,发觉自己的不妥,忙收拢手指,慌乱地垂在身侧。
伏广见她前后如此差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安师傅咳了一声,道:“你数来我听听,就数到二十吧。”
结果珍眉以为是数到“二十八”,数到二十之后就坑坑巴巴起来,倒弄得安师傅面色怪异,好一会儿才晓得是自己说话饶舌了,又问了会不会写字认字之类,便将珍眉的名字登记上,因问不出珍眉姓什么,就写了“黄”姓。
安师傅见还有一会儿才到吃晌饭的时间,问珍眉有没其他事要准备,珍眉摇摇头,她迫不及待地要去学堂里给村上孩子们一个“惊喜”,安师傅便领了她从学堂后面进去,坐在后面。
果然,珍眉的到来引来双庙村女孩子们的关注,珍眉十分得意,往日村里女孩们老在她面前炫耀上学堂怎么样怎么样,还嘲讽她是奴籍中人没资格进学堂。那些话女孩们大概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从父母那里学来的,可说者明白是伤人的话,而听者清楚是伤心的话就够了。
如今她也进学堂了,看她们以后还会嘲讽她不!
伏广拨着火盆,等到安师傅回转,锐利如鹰的眼扫视一圈,小小的休息室里没别人,便从随身的腰包里取出一只女鞋,问道:“娘,这是上次我随莫大哥到双庙村时出示的贼人证物。我这些日子在双庙村问了问偷盗那两日的情况,我怀疑双庙村里有内贼,只是这只鞋子倒成了麻烦。”
伏广斟酌着说话,因着是公事,他不能全部告知安师傅,只能捡能说的来说,并未说怀疑了谁。
安师傅接过鞋子看了看,道:“不过是只普通的女鞋,你有啥麻烦的?”
“正是因为普通没特点才觉得麻烦,村里女人脚大的多得是,我留心观察了下,只双庙村里的女人脚的尺寸与这只鞋差不多的就有十几二十个人……”伏广说到这里脸腾地红了,别过眼不敢与安师傅对视,若面前的女人不是他的母亲,他断不肯说出自己观察过女人的脚,略低了声音道,“ 娘对针线晓得的比我多,你看看能不能找出啥不同来。”
安师傅嘴角翘起,看着她儿子笑,直到伏广的脸烧得红得能滴出血来才作罢,低头认真瞧了一会儿,把手中的鞋子翻来覆去地看。
伏广想到这只鞋掉过茅坑,就觉得鞋子在他娘手里十分碍眼,忍了忍才没告知安师傅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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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顺藤摸瓜(二)
须臾,安师傅眼中一亮,抬起头来,笑道:“我倒是发现了个不同之处。”
伏广惊喜地道:“娘,到底你是针线上的师傅,快说快说,有啥不同之处?”
“莫急,”安师傅掰开鞋舌,指着里面的一个针线头,笑道,“你看,就是这个结点。一般我们做鞋打结有的是暗结,没有结头,有的是明结,也是随手挽个疙瘩罢了。做这只鞋的人讲究,特意打了个梅花结,堪堪有六个结头,结头很小,看得出是打惯这种结的。”
顿了顿,她沉吟着道:“就我晓得的,有打三角结的,打梅花结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我常年镇上城里跑,却不算见多识广,不晓得双庙村里还是别的村子里有喜欢打这种结的……”
“娘,我晓得分寸,我心里有几个怀疑的人,是不是双庙村的,我也不能现在告诉你。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冤枉人。”伏广发誓一样地保证。
安师傅笑了,眼角浮现细细的鱼尾纹,道:“我儿向来耿直,我教出来的儿子,我还能不晓得吗?”
因父亲的学识没有母亲高,伏广从小由母亲教导,所以安师傅才有此话。
这是社会上的形势,城里镇里上过女学堂的女性比上过学堂的男性多,这对家庭主妇们教育孩子十分有利。
伏广笑道:“前几天,我想把鞋子拿回家给娘看看的,可县太爷要把与贼人有关的证物存放上档,到今儿的才能给娘看,没成想,我还真是赌对了!”
约摸时候差不多了,便收了鞋子,略坐了一坐。母子俩闲话几句,女孩子们便放学了,珍眉挺着小胸脯给安师傅行礼,在同窗们诧异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紧紧跟在伏广身后去了茶肆。
珍眉厚着脸皮以幼卖幼要蹭伏广一顿饭,不是为有顿饭吃,她的荷包里可有平日积攒的零嘴炒花生炒南瓜子什么的,勉强也够管一顿饿,她要跟去主要还是想打听打听县太爷是怎么捉到贼人的。
伏广到了茶肆,将装了女鞋的麻袋子交给两位衙差,两方厮见过。伏广坚持请客,便让茶肆老板随便炒几个菜,赵爹爹坐立难安抢了店小二的活计去打了几两酒过来。
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坐下。县太爷捉住祸害乡里的贼人是好事,不怕衙差们在外津津乐道,伏广便当着赵爹爹和珍眉的面笑问道:“兄弟,你们才说县太爷捉了贼人,到底是咋捉到的?我走的前一晚。还沮丧错过了一次立功的机会。信里说得不甚清楚,快给我说道说道。”
那两衙差正等着他问,虽说刚才已经跟田衙差和赵爹爹说过,但田衙差不太感兴趣,不咸不淡的,而赵爹爹一味像锯了嘴的葫芦。十棍子闷不出个屁来,他俩个便没能说得尽兴,见伏广颇有些亟不可待的样子。一下子兴致就提起来了,直说得口沫横飞。
原来县太爷在预估贼人会作案的村子里布下天罗地网没能抓住贼人,让狡猾的贼人从眼皮子底下连逃了两回,便一边仍布置人手故布疑阵,一边寻了另外的渠道顺藤摸瓜。
贼人杀了猪、牛。为保证肉不坏掉要把肉腌制起来,需要大量的盐。县太爷便从盐铺那里下手。找出近段日子大量买盐的人家。再着手调查菜市上突然多出的猪牛肉是从哪里来的,以及牛市黑市上突然多出来的耕牛来源。
如此数管齐下,终于在贼人傍晚偷偷进城贩卖牛羊猪狗肉时捉住了贼人,还摸到贼人藏匿牲畜的地点,捉贼捉赃俱全。
两位衙差亲身经历过衙差抓小偷的案子,讲得极为生动,就连抓到贼人拿出证据时贼人如何在地上哭爹喊娘都讲得绘声绘色。
珍眉听得呆住了,眼中冒出一串串泡泡,就差跑上去给衙差们戴大红花了。衙差便摸摸她的小辫子。
茶肆里渐渐聚拢了十几个人,都坐在周围的桌上听衙差说书,毕竟是发生在他们周围且被传了好几个月的事儿,这可比说书的先生讲得带劲得多了。
“……我大夏历代重视农耕,对耕牛的重视一度等同于人,家家户户的耕牛须得像人入户籍一般归档。就是朝廷里还设立专门的兽医署,牛医的待遇几乎等同于太医。这伙贼人偷窃、杀掉那多耕牛,将耕牛肉混同北方草原上来的肉牛肉送进菜市,简直是天理不容,该遭天打雷劈的!亏得我们县太爷英明,识破奸人诡计,顺藤摸瓜摸出了贼人不轨的黑市交易……”
衙差顿了顿,喝掉一听书人送上来的好茶,冲他笑了笑。那人便激动地问:“大人,我们刚听你们说了半天,到底谁是贼人啊?贼窝在哪儿?”
镇上的人都有亲戚在周围村里的,少不得要帮他们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