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微微垂眼,姚太后这么高兴,想来是皇帝故意瞒着她傅池春亡故的消息。
她当做没看见姚太后眼中的炫耀和得意,福礼笑道:“谢太后娘娘厚爱。”
“年轻人爱稀奇,倒是让太后娘娘看笑话了。”慕容王妃言罢,带着金穗出了大殿。
沿着抄手游廊走至拐角处,慕容王妃问:“长雍媳妇,你怕不怕?”
“有王妃在,我怕什么?”金穗双手攥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活了两世,第一次这么紧张。
慕容王妃握住金穗汗湿的手,慈祥道:“辛苦你了。一会子闹起来怕是刀剑无眼,你在宫宴上出现过便可,我先让人带带你藏起来,事后便是追究,也没你什么事。”
金穗一听,慕容王妃是要背负起所有的责任,她有些感动,忙道:“王妃怕我有个好歹,我也怕王妃身处险境。若是我躲起来,虽然能在陛下面前有千百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可难免引人怀疑,陛下怪罪我不要紧,我却不想连累王妃。何况,我多少有些身手,不敢说保护王妃,自保却是可以的。”
事到如今,不必再藏拙。
慕容王妃未料金穗临阵如此倔强,她正要再劝,天空突然炸开一道比寻常烟花更尖利的声音,“江山万代”四个明黄色的字骤然出现在黑色的夜空中,打眼的是,“山”字附近有个不起眼的紫色亮点。
“他们要动手了!”慕容王妃心惊。
她的声音刚落,前面大殿里传来两声枪响,恐怕皇后的宫殿已经被包围,金穗错失了离开的时机。
比她们预料的动手时间要早一些。
金穗心一紧,和慕容王妃快步回到大殿上,大殿上依旧歌舞升平,两人还未回座,异变陡升,门外冲进来一群御林军,吓得一众娇养的官夫人和千金小姐们尖叫,躲闪不及。
大家茫然地面面相觑,纷纷问:“发生了什么事?”
姚太后一拍雕百鸟朝凰紫檀桌案,怒容满面:“大胆!你们竟敢放肆,这是当朝皇后的宫殿,岂是你们能进来的?寇铭,还不快出去,否则,哀家让皇帝治你们的罪!”
领头的御林军首领寇铭假惺惺地恭敬道:“姚太后且莫发怒,绥平帝荒/淫无道,执政期间毫无建树,只图自己享乐,却不知百姓疾苦,当初连太妃都敢奸/淫,简直丧尽天伦,更遑论顾及百姓死活了!这种人怎么堪当皇帝?”
姚太后有瞬间的迷茫和呆滞,而后明白过来,勃然大怒:“你们……你们要造反?!”
寇铭冷笑:“太后果真如贵夫人们传闻的那般,蠢死了!反应这么慢。”
姚太后登时面红耳赤,看向缩在桌子角落的各家夫人们,原看着她的人纷纷偏头,不敢与她对视。姚太后面容愤怒到扭曲。一双杏眼能喷出火来,原来大家真是这么看待她的!不过现在不是与她们算账的时候。
接着,寇铭一挥手。客气地再次拱手:“各位娘娘们和夫人们请吧,只要大家按照末将的指示来。末将不会伤害大家的。”
御林军整齐划一地亮出火枪,关闭除正殿门之外的所有宫门,惹来女人们的哭声一片。
寇铭冷哼,朝天放了声空枪,大殿正中的琉璃瓦应声而落,恰恰落在伏在地上的舞姬头上,砸得那舞姬惨叫一声。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金穗心脏一抖,悄悄瞥了眼寇铭,寇铭的侧脸冷峻无情,眼眸微眯。嘴角挂着残忍的冷笑,瞥也不瞥那舞姬一眼。
众人抖抖索索地鱼贯而出,姚太后浑身瘫软地最后出来,扶着她的宫女突然趁人不注意跑开,只是还未跑到三步远。便被寇铭的手下一刀捅死了。宫女捂着腹部,因为疼痛不自觉地痉挛,在地上翻来滚去地惨嚎,嚎得大家的心拨凉拨凉的。
寇明懒懒地道:“我说了,要按我的指示来。真是不知好歹!”
惊呆的女人们蓦然齐刷刷垂首。鸦雀无声。
寇铭是摄政王妃的侄子,在御林军里任职达十年之久,与皇帝的禁卫军分庭抗礼。真正造反的人,必是摄政王无疑。
大家被关在叶皇贵妃的宫殿里,金穗敏锐地察觉,姚太后在进入这所大殿时浑身紧绷,目光畏缩地四处打量,皇后轻轻一碰她,她吓得“啊”了一声绊倒在地。
皇后担忧地唤道:“母后——”
姚太后看清是皇后的脸,长长舒口气,伸出手由着皇后扶起来,似失去所有的力气,想起刚才那名贴身宫女的惨死,她脸色变得煞白,惊恐地看向寇铭。
寇铭眼底划过一道嗜血的红光:“姚太后的记性可真好,没错,这是昔日叶皇贵妃的宫殿……”
顿了顿,他扫视一圈众女惊疑不定的脸色,又道:“叶皇贵妃是末将表妹,比皇后更温婉贤淑,具备母仪天下的风范,论起掌管六宫的经验,皇后娘娘,你可是公认地不如她啊!”
皇后的脸红了白,白了黑,变来变去,瞪着眼不说话。
寇铭接着声音一厉:“可是皇后娘娘,你抢了皇贵妃的后位不算,居然联合姚太后和绥平帝为着莫须有的罪名鸩杀叶皇贵妃!”
皇后蓦地睁大眼,夫人们震惊,姚太后不是说叶皇贵妃抱恙么?怎么会死了?一个皇贵妃不明不白地死了,还隐丧不发,便是绥平帝是皇帝,也说不过去。
姚太后气鼓鼓的,正要说什么,被杨公公按住手,强自隐忍。
金穗微微蹙眉,和慕容王妃对视一眼,她们都不知道叶皇贵妃的死讯,这皇宫终究是皇帝的皇宫,恐怕摄政王提前发动宫变,与叶皇贵妃的死有很大关系,叶皇贵妃的父亲是燕州太守。
寇铭喋喋不休地为着叶皇贵妃的死怒骂姚太后一家子。金穗倒不关心这些没相干的事,她的心紧紧缩成一团乱麻,不知前殿怎么样了,宫里危机四伏,王举儒本就在宫里,按照慕容王爷的安排,黄老爹早该进宫了,此时应是和王老五的三个儿子王欣三兄弟在一起。
她额头一颗一颗地冒冷汗,内心不住祈祷。
正在此时,天空乌云大作,雪子簌簌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一声又一声,砸在人焦虑不安的心上,不知人间疾苦的烟花依旧在绚烂地燃烧生命,把最美好最璀璨的一面放在世人面前,艳丽的光彩遮住了隐藏在黑暗里的罪恶。
寇铭越说越气愤,用火枪戳姚太后,姚太后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无助地躲避尖利的火枪头。皇后挡在姚太后面前,泪流满面,不住口地哀求。杨公公和几个宫女太监被寇铭命人反绑住,无法顾及姚太后。
叶皇贵妃的宫殿越发显得阴森森的。
寇铭横眉怒目,数落完姚太后的各种愚蠢愚昧和罪该万死,义正言辞地说道:“姚太后,民间有句话叫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姚太后贵为太后却罔顾人的性命。活在世上是浪费百姓上交的米粮,不如末将替太后娘娘解决了姚太后这个蛀虫!”
姚太后惊恐地瞪大眼,嘴巴张的大大的。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声。皇后跪地求饶。被御林军无情拉开。
寇铭擦了擦火枪口,扣动扳机,如暗夜修罗般直直盯着姚太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绑住的杨公公突然大叫:“寇统领手下留情!您看殿外有人!”
这一声如一滴水掉进滚热的油锅,顿时炸开了锅。殿内紧绷的气氛一松,大家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缓缓吐出。脑袋不由自主地随着杨公公的话望向殿外。
“哼,死太监,我一枪崩了你,看你敢耍花招!整个内宫都在我御林军的掌控下。”寇铭厉喝。枪口指向杨公公。
杨公公冷汗淋漓,两股战战:“奴才没骗您,殿外真有人!”
寇铭眯起眼,踢了如死狗般的姚太后一脚:“就让姚太后多喘两口气。你,去瞧瞧。若是这死太监说谎,你给我一枪崩了他!”
士兵应诺,打开殿门,少顷,匆匆回来。朗声皱眉道:“寇统领,殿外有十名禁卫军押着一名孕妇来了。”
寇铭勾起一边嘴角,命人大开殿门,果见十名禁卫军用刀架着一名孕妇姗姗而来。
杨公公松口气,姚太后一下子瘫倒在地。
金穗微抬眼,如她所想,那名孕妇果真是傅柳梢,傅柳梢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因着冬日衣裳厚,看起来倒有七八个月大。
禁卫军道出真相:傅柳梢怀的是叛逆摄政王幼子嵇延兴的孩子,叶皇贵妃私自将傅柳梢窝藏起来,惹得绥平帝大怒,加上叶皇贵妃掌管六宫时加害皇家子嗣,绥平帝便赐了毒妇叶皇贵妃毒酒。
叶皇贵妃死得蹊跷,有一半夫人们已是信了,哗然一片,原来傅柳梢的孩子不是姚长雍的。
寇铭知其就里,不敢轻举妄动,嵇延兴不知踪迹,很可能已经死了,偏偏又不像是姚家人所为,因为姚家一直在查找任管事的下落,若是傅柳梢有个好歹,摄政王一定不会放过他寇铭的。
现在,禁卫军用嵇延兴留在世上的唯一子嗣要挟寇铭不许伤害姚太后,但双方无法互换人质,明显禁卫军是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