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一惊之下,定了定神,他本来就没吃多少酒,加上黄老爹特意让人喂了他醒酒汤,醒酒也快,这一细看之下,越发惊愕了,他不记得小时候的金穗是什么样子,但是眼前的少年却与黄老爹有两分相像。因惦记着幼时的金穗小姑姑,他见过黄老爹之后,在脑海里勾画过金穗的模样,便是按照黄老爹的模样勾画的。
“小兄弟,我是黄老太爷的客人,这包厢是他订下的,请问,小兄弟与黄老太爷是什么关系?”秦淮迟疑地问道。
他记得非常清楚,黄老爹除了一个孙女,再没有旁的亲人,眼前出现个与黄老爹长得有两分像的少年,而且与金穗年纪相当,疑惑一下子灌满他的心,满脑门的问号。
金穗反射性地摸摸自己的脸,听秦淮的话,她似乎长得很像黄老爹?随即她唾骂自己一口,她是黄老爹的孙女,黄秀才长得像黄老爹,她继承了黄秀才的三分样貌,长得像黄老爹没什么稀奇的。
金穗暗暗瞪了眼睡得跟猪似的黄来喜,听他打呼噜的声音十分不爽快,都怪黄来喜疑神疑鬼,害她差点怀疑自己不是黄老爹的孙女了。
“小鱼儿,我们到旁边屋子里说话。”秦淮不是个傻帽,他一时猜不到自己的身份,事后总会反应过来的,与其那时候给他欺骗的感觉,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所以,金穗索性叫出了秦淮的乳名。
话说,秦淮小时候得叫自己“穗姑姑”,因他年纪比她大,又不是在双庙村长大的,总是别扭得叫不出口,一直没礼貌地唤她名字“金穗”,这回她倒要瞧瞧,长大后的秦淮是不是还那么“没礼貌”。
怀揣着这等恶趣味,金穗请呆愣的秦淮到了旁边的锦官阁。
两人坐定,金穗亲手斟了杯茶,秦淮惊疑不定地坐下,眼瞅着金穗白皙细腻的手行云流水地斟茶,等金穗眉眼含笑地请他吃茶时,他突然醒悟过来,那分明是一双少女的手!
秦淮神情变得激动,猛盯着金穗瞧,结结巴巴地道:“你是……是金……”
金穗一挑剑眉,颇为威严。
秦淮忙转了口,道:“你是黄老太爷的孙女。”这回就顺溜多了。
金穗好笑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肯叫我姑姑。”
秦淮略显腼腆地揉了揉后脑勺,道:“我一心想着你比我小,村上的辈分排得奇怪,总是叫不出来。”
“不叫便不叫吧,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我这副打扮,别人都叫我金管事,你也可以这么叫我。”金穗不在意地笑道,让一个与她不熟的人叫她姑姑,她自己也觉得别扭。对秦淮,她一向是有好感的,说话的口吻特别和蔼可亲。
秦淮又惊讶又局促,见金穗不对他陌生,心里紧张又高兴,双手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金管事?这称呼怎么来的?”
金穗确认秦淮这人有小聪明,没坏心眼,便把金管事的来历略略讲了讲,少不了跟秦淮道谢,秦淮则抓耳挠腮地说不用,哪里还有面对黄老爹时的侃侃而谈,完全是一副不善言辞的少年模样,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金穗描画得精致又英气勃勃的脸,又是兴奋,又是黯然,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金穗和秦淮在锦官阁里感慨世事变迁,斜对面的牡丹阁里却坐着姚长雍和连年余。因听闻连年余赞过蜀味楼的菜色,不管是不是恭维之词,姚长雍都当做他确实喜欢这里,便把洗尘宴和践行宴一起放在蜀味楼请,两个大男人,也没必要关门、挡屏风。
金穗蹑手蹑脚地进了长江阁,出来时身后跟了个面目清秀的斯文少年,接着两人进了锦官阁,关门,这些都落在了连年余和姚长雍的眼里。
连年余心惊肉跳地偷偷望向姚长雍,只见姚长雍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招呼他吃酒吃菜。
连年余忙打哈哈道:“金管事可真够忙的哈!每天有谈不完的买卖。”
姚长雍温声道:“的确是,听说金管事要开第二家分店了。”
姚长雍越是心平气和,没有丝毫异样,连年余越是觉得心肝胆颤,默默无语地吃了几盏酒,着三不着两地聊些有的没的,一顿酒宴吃得格外漫长,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对面的两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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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猜一猜,黄老爹到底是不是黄鹰,黄老爹是不是金穗的爷爷?
第424章 争风
连年余一看见金穗的身影,便松了口气,偷觑姚长雍的神色,果然见他轻轻吐气。连年余庆幸的同时,暗道,这姚府的天要变了。
金穗是掐着时辰出来的,与秦淮的交谈十分愉快,她也从秦淮口中打听到了不少黄来喜的消息,黄来喜是去年底开始跟王家的船,姚家在恢复本家的商船出海之前,大部分的舶来品是靠王家出海交易而来。
秦淮的外祖父亦姓王,跟王家的本枝关系比较近,世代打渔为生。因秦淮的外公在海难后抓住时机弄了几条大渔船,王家为拉近跟本枝的关系,首先选择的是坚守祖业的秦淮外公,是以,秦淮才有机会被外公推荐进王家的商船,成为海商。
秦淮这是第二回跟王家商船出海,时间相差一年,一年前,黄来喜已经在王家的商船上了。黄来喜刚来王家商船时做的是搬货工,无意中救了王家一个落水的孩子,王家船长发现他的泅水技术不错,便招他为水手。
金穗暗暗把秦淮的话记在心上,认真地聆听。
秦淮以为金穗是对他的经历感兴趣,越发局促和兴奋,以至于两人走出锦官阁时,秦淮的眼神变得炽热,隐含情愫,只是金穗在推算黄来喜当水手的时间,故而未能察觉到。
“小鱼儿,这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啊!得了空闲,回去瞧瞧你太太和奶奶吧。”金穗看秦淮就像看个孩子,语气温柔。
之所以特意提这句话,是因着她想起了当年兖州王家村的王老太太便是因太过思念当兵的孙子,一直没有消息,最终忧虑过重,好好的福寿便这么断了,着实挺可惜的。
秦淮心口噗通噗通跳。比吃醉酒还要目眩神迷,亦是温声道:“嗯,得了机会我一定会回去探望的。金穗……金管事放心。”
金穗因他的那个称呼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直到秦淮改了口才罢。他们都长大了。叫名字显得不尊重,她却忘了,她一直叫秦淮小鱼儿,秦淮沿用小时候的称呼是有样学样。她正要教训这个看着沉稳,骨子里却仍旧有些小别扭的男孩子,忽然听见隔壁有动静,应该是黄来喜醒了。
金穗便丢了前头的话。说道:“黄来喜是我爷爷的老乡,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黄来喜花花肠子比较多,你莫跟他走得太近。他是我爷爷的老乡。却不是你的老乡。”
秦淮连连点头,金穗又叮嘱两句,忙走开了,独留秦淮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喃喃道:“金穗。我一定还会来锦官城的。”心想,金穗打扮成个男子在外经商,而且和黄老爹住在一起,他庆幸她没成亲,又有五成的把握她没定亲。
他握了握拳头。这说明他还有机会,他们俩都喜欢在外经商,如果能娶到金穗,那么,他们可以一起出海见识外面的世界了。
黄来喜在屋内喊道:“人啦?黄鹰,你小子把哥哥丢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秦淮微囧,连忙把神智从憧憬中拉回来,奔进屋内安抚黄来喜。
秦淮刚走,姚长雍从拐角处的阴影处走出来,看着长江阁的门皱起了好看的剑眉,如果秦淮看见姚长雍肯定得惊讶,因为金穗画出来的眉毛和姚长雍的眉毛简直一模一样。姚长雍只听见两人最后分别时的几句话,可金穗对秦淮的亲近和毫不设防,让他心里跟长了刺儿一样不舒服。
姚长雍在金穗设在蜀味楼的书房找到她,一进这间有着粉色纱帐的屋子,他的记忆瞬间回到中毒时的情景,那时候的疼痛在身上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可是记忆更深刻的却是当初心动的那个瞬间。
他的脸色好了些。
金穗还以为是晓烟送饭上来了,毕竟快到晌午了,她一面在纸上画着秦淮提供的信息,一面头也不抬地对门口的人道:“晓烟,把饭菜放桌上,我这会儿忙呢,一会儿再吃。”
“金管事在忙什么?”姚长雍含笑问道,语气带了两分调侃。
金穗一听这个声音,以为是自己幻听,手下顿了顿,饱蘸墨汁的毛笔尖在纸上滴了一颗墨滴,她却没空管那颗墨滴毁了自己的劳动成果,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姚长雍。
不怪她稀奇,因为她很少在蜀味楼碰到姚长雍,即便碰到了,两人不过是互相见个礼罢了,毕竟互相知道身份的两人应该避嫌,而姚长雍直接冲到书房来找她,不让人通报,这是头一回。
她莫名地想起那天姚长雍摩挲她下巴的情景,脸上不争气地热了热,须臾,她定定神,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答反问:“姚公子今儿的来有事?”
姚长雍闻言,莫名有些怒气,冲口而出:“没事便不能找金管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