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略作踌躇。想了想,道:“昨儿的夜里,来喜老爷回去时,老太爷吩咐人跟踪,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儿。来喜老爷跟来的商船是扬州的船老大王家的船,上面有一小半的货是姚家的。来喜老爷从两年前开始在商船上当水手,这回就是跟着商船来的。”
金穗疑惑道:“老太爷让你们跟踪来喜老爷,有说是为什么事么?”
山岚道:“说是让我们看下来喜老爷跟哪些人有接触,尤其让我们注意本地人。”
金穗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了,很明显,黄老爹是在怀疑黄来喜是否图谋不轨,若这人真是上门打秋风的,直接拿些银子打发了便是,黄家现在不缺那两个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是黄老爹这么戒备,看来这个黄来喜是用银子打发不了的。
金穗不由地提起了心,连忙问道:“那黄来喜有见过其他人么?”
山岚如实回答道:“黄来喜整日守在船上,倒没见过本地人,日常行事也没有异常的地方。”顿了下,山岚又道:“黄来喜这个人瞧着不像是常年打渔,或者做水手的,为人很有几分精明。”
“照你说的,黄来喜倒真的很有问题了,”金穗面色微冷,细细寻思从见到黄来喜的那一刻到山岚如今的分析,“你说黄来喜瞧着外表很老实,不轻易下船,随处走动,那日我和爷爷回府,可从没经过城外的码头,而黄来喜却说是在大街上瞧见我们的,又不见与他同行的同伴。他一个外地人,怎么敢随便在锦官城的大街上闲逛?”
山岚一惊:“黄来喜早晓得咱们府在哪儿,他是故意贴上来的?那他怎么晓得这些的?”
金穗沉吟道:“这个就要去问黄来喜本人了。如今看来,黄来喜是有心人派来的,是我被爷爷遇到老乡给冲昏头,没反应过来,难怪爷爷要怀疑。山岚哥哥,你多派些人手去盯梢,对了,咱们府上的护卫们有很多人认识,出门行事不方便,容易打草惊蛇。你去找胡二麻和胡小妹,他们俩兄妹认识不少乞丐,让乞丐们行乞时多注意下,说不定比侍卫们好用得多。”
说着,金穗摸出一袋银子:“这是碎银子,有二三十两,有银子好办事。”
山岚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推脱,毫不犹豫地接了银袋子:“还好有姑娘周全,姑娘这番话有理有据,推测得极为合理。老太爷那边,姑娘瞧着,要不要说一声?”
“爷爷那儿我去说,事不宜迟,黄来喜很快便要离开了,山岚哥哥,你现在就去找胡二麻和胡小妹。”
“是。”山岚揣着银子,心事重重地趁着夜色去了胡二麻的小酒肆。
月婵在前院招呼上菜,晓烟亲自去伺候,金穗这边反而闲了下来,她走到前院,藏到屏风后,听听黄来喜和黄老爹都说了些什么。
两个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最喜欢说的便是“想当年”,金穗留意到,黄来喜特别喜欢说海难之前的村子,而黄老爹每每都拿话岔过去。
金穗深深地拧眉,连她都要怀疑了,看黄老爹的态度,黄来喜是海村的人没错,但是黄老爹反而不像海村的人,因为他不喜欢提海难前的事,不是说忘了,就是说记不清,或者含混过去,只有提到黄老爹的母亲,也就是金穗的曾祖母时,黄老爹格外话多,每每泪光闪烁。
听过壁角,金穗添了一重心事,闷闷地吃过夜饭,躺到床上的时候仍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起了很多事。
黄老爹上过私塾,听黄来喜说,黄老爹早早辍学了,且进学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更是干脆去海上打渔,继承祖业。但是黄老爹明明认得那么多字,隔了二三十年还记得清清楚楚,黄老爹懂得的东西很多,不像是一个只会打渔的人能懂得的。
想到这儿,金穗猛地记起,藏宝赌坊用假金子购买火柴被黄老爹揭发,当时月婵怎么说的?说是,黄老爹用手掂了掂金子,便说是假的,连当时的李掌柜都没看出来是假的,李掌柜可是姚府的人,鉴定黄金的能力不容小觑。
如果月婵的话是真的,那黄老爹又隐藏了一项实力——鉴定黄金。这更不是读过几年私塾、打过几年鱼、种过几年地的黄老爹能做到的了。
金穗深深地郁闷了,不过不管如何,黄老爹都是她的亲爷爷,这一点毋庸置疑,她就算怀疑黄老爹,也不可能嚷嚷着叫出来黄老爹是假的。
再往深处想,黄来喜的话只是试探黄老爹,相貌、经历以及对曾祖母的感情,这些都骗不了人,所以,黄来喜的试探只是停留在试探的阶段,他既有怀疑,又觉得黄老爹就是他印象中的黄鹰。
整体分析下来,黄老爹身上的疑点充满了矛盾。
金穗甚至有一瞬间荒谬地以为,黄老爹是穿越的。
当然,这不可能,金穗下一瞬间便否定了这个想法,黄老爹除了思想没那么古板迂腐,他的言行举止都是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的。
另外,金穗还确定一点,黄老爹在跟藏宝赌坊作对。
金穗一晚上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大早看见黄老爹时还有些吃惊:“爷爷得闲了?”
黄老爹这段日子很忙,和金穗一起吃早餐的时间不多,所以,金穗才会有此一问。
“多久没和你一起吃早饭,这几天空闲了。”黄老爹笑道,神色如常地为金穗添了一碗红枣糯米粥。
金穗忙接了碗:“爷爷,我自己来。”放下碗,赶忙礼尚往来地为黄老爹添了饭。纵使她心里有疑点,她也不可能说出来,怀疑黄老爹不是自己的爷爷,除非她真是个不孝孙女。
金穗想起昨晚上交给山岚的布置,等吃完饭后主动和黄老爹坦白,说道:“……那个黄来喜不晓得在算计啥,爷爷,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不会。”黄老爹看着金穗诚挚的眉眼,欣慰地一笑,抿唇道,“穗娘儿,你是个聪明娃儿,我晓得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我还不能给你解惑。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的。”
第419章 急转
金穗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真诚道:“爷爷,我旁的不怕,就怕那位来喜爷爷对爷爷不利。”
黄老爹沉郁的脸色缓和了些,浅笑道:“我心里有数,黄来喜的确是我们老家的人,便是他想对我不利,也只是想想罢了,奈何不了我。”
金穗咬了咬唇角,脑海里飘过无数个问号,偏偏黄老爹说现在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她十分焦虑,更不知黄来喜的目的。她有一个预感,黄老爹身上有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可能跟藏宝赌坊有关。
“爷爷,藏宝赌坊那儿咋样了?”金穗转而问道。
提起藏宝赌坊,黄老爹皱了皱眉,看向金穗了然的神色,失笑道:“姚公子倒是啥都肯跟你说。”
金穗些微不好意思,忸怩了下,说道:“姚公子也是怕我瞎操心,爷爷,不能交给旁人做么?”
金穗的确是忧心,姚家不怕藏宝赌坊,黄家可没有那个实力跟藏宝赌坊杠上,藏宝赌坊虽说走的是黑道,在明面上不好看,但是他们手里掌管着不少丧心病狂的赌徒,那些赌徒能卖妻子父母,为赌债杀人放火都是肯的。
黄老爹凝视着金穗担忧的面色,心口一痛,瞬间下了个决定,神色变得轻松,呵呵笑道:“好,穗娘儿不让我做,我正好躲清闲。”
金穗这才高兴起来,眼珠子转了转,出主意道:“爷爷,来喜爷爷不怀好意,爷爷可以躲出去啊,反正来喜爷爷对锦官城不熟,找不到爷爷,他自然便回去了。”
“我又没做亏心事,有啥好躲的。”黄老爹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道,“来喜昨儿的说今儿的给我个惊喜。我倒要瞧瞧是惊喜,还是惊吓。”
他无缘无故地躲出去。反倒惹了黄来喜的疑心。
金穗心一凛,她可不认为黄来喜真有什么惊喜,因此这一整天提心吊胆,幸好黄老爹说不再追查藏宝赌坊,让她的担心少了一层,失魂落魄却是免不了,及至在蜀味楼看见连年余骑马从街头穿过。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般人不会仰头朝楼上看,而她可以看见楼下的行人,好巧不巧,适逢连年余打马而过。因在闹市区,连年余的速度不算快,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是轻车简从,连马车都没跟。而且连年余脸色十分不好看,由此可见,定是伯京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是不利于姚家的事。
连年余去的方向直奔朱雀行街的金玉满堂,应该是直接去找姚长雍的。这更加肯定了金穗的猜测。
连年余行色匆匆,八百里加急,累死了三匹马赶来梁州,还真是有重要的急事,金穗不知道,连年余的到来,还跟她有关,直接让她的命运拐个弯,还是之前姚、黄两家一直想拐,没拐过去的。
连年余在城外便接到姚府小厮的通知:雍四爷在朱雀行街的金玉满堂。因此,连年余顾不上去姚府,直接奔着金玉满堂来了。
如今姚长雍是姚家的家主,虽然没有举行什么正规的仪式,但这几年来姚府上下皆以姚长雍为尊,强势的姚老太太退居幕后,颐养天年。这是姚府上下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