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不答,欢快地吃着甜甜的豆包,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席氏的两本册子上用的都是简体字!
“包子不好吃吗?”翠眉随手收拾了下屋子,念叨几句珍眉不省心不懂事,看到金穗吃包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便问道。
金穗忙道:“好吃,当然好吃!翠眉姐姐,外面下雪了,你今儿的莫回去了吧,等明儿的雪停了,一早让赵爹爹赶牛车送你。”
“何苦麻烦赵爹爹,路远是远了点儿,眼看要过年了,该忙的忙得差不多,明儿的早晨我问问有没去那边儿打猎物的,有的话我就坐个顺风车岂不美?”
金穗点点头,笑眼弯弯:“那可好,今儿的夜里我们好好说说话。”
珍眉从河边净完衣裳回来,看到翠眉立刻叽叽喳喳开了,黄家多日沉闷的院子变得有几分生气。
夜里,黄老爹照旧是摸黑回来,边吃饭边道:“你是嫁出去的媳妇儿了,莫总想着往回拿东西,武家好几个媳妇儿,你婆婆喜欢你,却不喜欢你把武家的东西往回搬。”
翠眉虚心受教,又道:“今年老天爷开眼,下河村家家丰收。我做了几个糕点,婆婆说讨喜,让上头几个嫂子带些糕点回娘家长脸面。那些糕点我们家都是吃过的,想着我们家里忙,我就用糕点换了包子带回来。”
黄老爹严肃的脸略微好转,翠眉就松了口气。
谁知黄老爹又叹着气道:“到底我们不是正经娘家,你婆婆心好,你可莫仗着她喜欢就处处在嫂子面前拿强……”巴拉巴拉说了十来句,黄老爹黑着脸总结:“回头和你小全嫂子多说说话,讨教讨教该咋做人家媳妇儿。”
翠眉低着头一一应了,心里却是甜蜜。金穗和珍眉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自秦涛死后,金穗便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了,但她这几天日夜颠倒地睡,夜里便时常睡不着,正睁着眼睛数窗外的雪花第几次压落树枝,却敏锐地听到身旁沉睡的翠眉口中喃语,声音低而急促,夹杂着一丝恐惧和痛苦。
金穗轻唤:“翠眉姐姐……”
翠眉从梦里惊醒,一下子翻身起来,看见吓呆的金穗,她拍着胸口愧疚道:“穗娘儿,我吵醒你了?”
金穗摇摇头道:“没有,我白日里睡得多,夜里不大睡得着。翠眉姐姐,你做噩梦了?”
她伸手擦掉翠眉脸上的泪水。
翠眉怔怔的,意外自己哭了,胡乱抹抹脸,勉强笑道:“梦见恶鬼了,吓的。”
翠眉第二次从噩梦里惊醒时,金穗忍不住关心地问道:“翠眉姐姐,到底发生啥事儿了?你在害怕啥?要是你信得过我,说出来,我虽不是周公,可说出来姐姐心里的紧张总能缓解一二。”
翠眉呆了半晌,从噩梦的余韵中回神,她的心里话素来只给金穗说过一二,且金穗虽爱珍眉说些个八卦,却从未说人长短是非。她想了想,不知从何处开口。
作者题外话(不占订阅字数):黄秀才无评论不读书的习惯是亲们学习的楷模啊!潜水的亲们,请冒个泡,留下你们的爪印吧!咱不是长城,绝对欢迎亲们留下“到此一游”的爪子。
第129章 除夕(一)
“你还记得上回洪县令审偷牛的案子吗?”翠眉静默半晌,舔舔干涩的嘴唇,不待金穗回答,接着说道,“我去城里锦上花坊卖花样子,衙门里的伏大人私下见了我……”
金穗在黑暗里瞪大眼,原来那次翠眉见了伏广,她仔细回忆那日情形,似乎从那时候起,翠眉变得与往日不同,不再精神恍惚了。她眼底泛起一丝同情,没有打断翠眉的话,做个最忠实的聆听者。
翠眉有些难以启齿,隔了很久才幽幽地道:“伏大人问我谁是行窃的人,他在我们村儿上住的那几日早有怀疑,我无法,心里又恼恨秦涛和秦家人太张狂,就告诉伏大人……那贼确实是秦涛和涛嫂子……”
翠眉说完,尾音发颤,低头埋在被子里压抑地哭泣。
原来是这样。
金穗安慰地拍抚她颤抖的肩膀,翠眉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悔恨:“穗娘儿,你说我要是不告诉伏大人是涛二哥两人,他是不是不会死了?”
她一会儿说“秦涛”,一会儿说“涛二哥”,可见对秦涛的感情极为复杂,既憎又愧。
“翠眉姐姐,这不是你的错儿。”金穗轻柔地道,“我有一回听曹大夫对爷爷说,涛二哥断断续续地咳血,他又不肯好好吃饭吃药,去衙门那会儿差点转成肺痨。就算县太爷不打他板子,他拖个三五年怕也是要死的。也许对他来说,早点死还能早点解脱。”
金穗有些唏嘘。
“真的吗?”翠眉扬起脸问。
金穗狠狠地点头,踌躇片刻,又凑在翠眉耳朵边上道:“翠眉姐姐,我前些日子还做梦呢。梦到我娘活着的时候被涛二哥勒索五十两银子,后来他开口要一百两,我娘不肯。他便把我娘救那少年的事儿给写在纸上传得人尽皆知……翠眉姐姐,人在做,天在看,秦涛作恶便有恶果,你不过是助了一把天理。”
翠眉早已目瞪口呆,被金穗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脑袋嗡嗡响,一时没有反应。
半晌后,她才结结巴巴道:“太太……太太……是被秦涛害死的?”
金穗低叹一声,没有说话,就让翠眉这么认为好了。席氏的死原因很多。秦涛是导火索,也是主要推手,毕竟从小生活在古代的秦涛比席氏更加清楚。清白对女人来说比性命还重要。
“翠眉姐姐,既然秦涛死了,以后这个事儿莫提了。”
“那是,”翠眉反应很快,严肃道。“过去那久的事儿了,我们没证据,有撞天屈也没地儿讨去,再说,秦涛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太太的仇也算报了。穗娘儿,你以后便当没这件事儿,可莫对别人再提起了。”
金穗“嗯”了一声。
翠眉脱掉金穗的小袄。给她掖好被子,之后她翻了几个身,突然问:“穗娘儿,你晓得秦涛害死太太,咋早点儿不说呢?”
“……娘死的时候我吓住了。直到上回爷爷去堰塘里挖藕,我昏过去。之后才记起来的。”金穗胡诌了个借口,翠眉正是怕鬼的当儿,她要说是席氏托梦,估计她又睡不安稳了。
翠眉松了口气:“难怪,那时候秦涛病得快死了。”
说了这句话,翠眉沉沉坠入梦乡,留下金穗对着漆黑的屋子独自怅然,直到外面鸡叫时她才困意上涌睡熟了。
天光大亮,金穗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她还想睡的,珍眉却得了黄老爹的令要早早叫她起床吃药。
“翠眉姐姐呢?”金穗喝下苦涩的药汁,龇牙咧嘴地问。她怀疑顾曦钧是故意整她,熬出的药比往日曹大夫的方子苦得多,从嘴唇一路苦到胃里,凭她吃多少颗枣儿都不管用。
“翠眉姐姐从来是勤快人,早早儿起床,还把几床被面洗了才回去。”珍眉取笑着金穗,边细心地擦去金穗嘴边的药汁,想起翠眉的交代,又道,“敢子哥要去他家地里捡兔子,顺道带了翠眉姐姐一程。”
转眼到了除夕,黄老爹始才在家里歇歇,没有去城里。这一整天双庙村好像从沉睡中苏醒,还换了身崭新的红装。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小孩子们窜来窜去,村子里弥漫着欢声笑语。
黄老爹、山岚、珍眉三人中午包饺子,才吃过午饭,珍眉给金穗换了身红色喜庆的衣裳,小大人似的重复翠眉的话:“翠眉姐姐说了,姑娘出了老爷的白日孝,要穿得鲜亮些,心情好,病才好得快哪!”
金穗笑笑,转头喝了口热水,苍白的嘴唇上显出一点红。
珍眉又给金穗扎了两个小辫,系上红丝带,方才满意地拍拍手,嘴巴一张,话未出口,金穗便笑道:“你快去帮爷爷他们吧,今儿的有的忙。”
“我晓得姑娘是嫌弃我多嘴。”珍眉撅起嘴巴,倔强地道,“翠眉姐姐交代了,她不在我们家,我要好好管着姑娘,姑娘才能壮……对,茁壮长大!”
金穗噗嗤笑出来,推了她一把:“晓得自个儿多嘴还磨蹭!”
黄家的对联贴的是黄色带点绿色的,虽然没有红色的喜庆,看着倒也焕然一新。
自翠眉走了之后,两个男人两个小女孩发觉出生活的不便,别的家务还好说,珍眉做饭得站在板凳上,黄老爹的衣裳大多是珍眉洗的,碍着男女有别,金穗的衣裳全靠珍眉一人洗。金穗想想一屋子的杂事儿全让小小的珍眉做了就很过意不去,可珍眉还是乐呵呵的,没有半句抱怨。
这次的年夜饭竟是黄老爹的手笔,金穗很吃惊,望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呆呆的,珍眉坐在下首笑道:“老太爷,我还是第一回吃你做的饭呢!”
黄老爹倒了两杯清酒放在上首,院子里鞭炮的烟火味道幽幽地飘进堂屋,金穗坐在黄老爹怀里靠着,捂得严严实实,兴奋地欲尝一尝黄老爹的手艺,两只眼睛冒绿光。
黄老爹笑了两声:“炒两菜算啥!我记得刚来珠黎县没分屋子那会儿,我还在盖房子的施工地上给工人炒过菜呢!那些工人没口子地夸我炒的菜比酒店里的菜还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