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周景真是很会拿捏人性的短处!
但我也没他想的那么挫。
既然他对我假意放养,我也不会随着他心意蹉跎光阴,我翻出了穆清清的日记,准备着手进行一番研究。千寻子本就剑术、医术双修,所以穆清清跟着千寻子十分得益,修习剑术的同时连带着对草药医术也有所研究。
我翻着她的手稿,想来本人穿越之前也是名牌医科大学硕士出身,如果不出这穿越的意外没几年也该是个救死扶伤的外科大夫,在我们那个年代过着平静的小资生活,血海深仇什么的只有看看电视剧而已。
果真是世事难料,让人唏嘘。
前几日我在侯府的园中发现了一株十分罕见的草药——凌秀草,根据穆清清手抄本上所记载,这种草十分罕见,根据常理,这种稀世珍草一般只长在野生山林,而且十分难找,如今居然在侯府也独独长了这么一株,实在让人奇怪。我暗中观察数日,发现并没什么人注意到它,凌秀草本就与普通野生花草无异,若不是专业人士,很难辨认出来,我蹲守了一阵子,发现这株宝贝根本无人理睬,稍作了思考便打定主意把它挖过来。
凌秀草其实长得娇嫩可爱,特别是草蕊处还缀着一朵嫩粉色的小花,伴着缕缕异香扑鼻,我小心翼翼的抱在手上,一路兴致勃勃的憧憬未来,若是能将之培育成材,届时大可卖出好价钱,殊不知攒钱也是我日后打算的重要一条。
都道冤家总是路窄,还没容我走两步,迎面而来的正是孕妇碧玉,她由丫头搀扶着在园中闲闲散步,我与她从来都是两看两相厌,相见不如不见。可眼前这条道儿没有岔路,此时我若退回去又显得很没面子,一番犹豫,人已走至跟前。
她冷冷的瞥我一眼,我也冷冷的回瞥过去。
她的冷眼却突然放了光,盯着我手中道:“这是什么呀,倒是惹人喜欢。”
跟着她的丫头十分机灵,劈手从我怀里夺过凌秀草,殷勤递上去:“夫人你看看。”碧玉十分高兴的接过去捧在手上左瞧右闻。
这必是个有去无回的。
尽管我十分肉痛,但如果此刻我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手中再劈手将凌秀草夺回来又好像会显得十分没有风度,对于老弱病残孕,我一直有谦让的好习惯。心下忍了几忍,痛了几痛,权当她并非故意找茬只是真心喜欢这草吧。我深吸一口气,自认倒霉,往前刚走出几步,却听身后一声惨叫。
我转身,莫名其妙的看着碧玉倒在地上捂着肚子。
哈哈,我心下冷笑,这种滑胎的老套脚本!
碧玉倒在地上直哼哼,一边的丫头慌了手脚的抱着她又喊又摇。
姐姐们,你们累不累啊!
我冲滚在地上的两人哈哈一笑,转身欲走,却瞥见那顺着碧玉雪白裙子里淌出的浓稠血水。心中顿觉不妙,身为一个医生,这么点儿直觉还是有的。
我原本该避讳着这种宅斗剧老套的桥段,在这种非常时刻我更是要远而观之、明哲保身,但我委实是个纯良的姑娘,又有一个身为大夫的职业素质,我想了几秒,上前一步蹲下,止住抱着碧玉乱晃的丫头:“别动她!快去叫大夫!还有快些去宫里通知小侯爷!”
丫头将信将疑,似乎不太理解我的好心,我忍不住吼了她一句,方才慌慌张张的走了。我将碧玉身子放平,心下难免忐忑,按照宅斗桥段,这种事儿一般都会赖到我头上,可眼前碧玉痛的脸色扭曲,却死死吊着我的手,不停问着:“我的孩子有事么?”
我又觉得这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我任她将我的手掐的青紫,给她擦着头上冷汗,圣母道:“没事没事,你撑着点儿。”
那丫头好歹叫了人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将碧玉抬回屋,我立在外头,听着里面阵阵惨叫,叫得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周景在宫中议事没回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撑在外厅。
瞧着里头一盆盆血水往外端,不由自主的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心下五味杂陈,身为一个妇产科专业大夫,我心知即便这个时代的设施再简陋,我也比那些产婆处理此类问题要专业得多,只是此刻,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进去。
一只小天使飞了出来,给我脑袋上加了个光环:快去救人吧!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一只小恶魔举着叉子一下叉碎我脑袋上的光环:你想装圣母被万人唾弃嘛?!那日断头台上穆家的一双稚子又何其无辜?
我在原地转了几圈,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了一下这件事:即便我脑袋秀逗就做一回圣母,但这次若是个阴谋,我要如何自保?
如果说穆家灭门给我留下了很多后遗症,那么其中一个便是:在那以后,我心中其实再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在这个操蛋的年代,任何人在我眼里看着都像心怀鬼胎,任何事在我眼里看来都是一个阴谋。
我承认,那些转了几百个弯的肠子,那些装满诡计的脑袋,那些一天到晚没事儿就琢磨着怎么坑人的算计,那种明明骗着人还一副坦荡荡的模样,那些装深情的本事,还有装无辜的能力……
你们这些操蛋的古代人,我承认我这些统统都比不过你们!
思来想去。
里面惨叫连连,我在外头踌躇不已。
☆、第19章你当我是什么呢
只是进去看两眼吧。
我咬咬牙,勉强纠结出一套说服自己的说辞,刚打定主意,就惊闻里头一声惨叫。
我赶紧冲进去,只见产婆抱着个什么小东西,外头盖着的布已经被血水浸透,碧玉正攀着床沿,想要去夺产婆手中的东西。产婆赶紧小跑到我身边来,轻声道:“夫人,二夫人滑胎了,孩子虽已成型,但毕竟月份不足,生下来就没了。”那婆子又小声道:“原还是个小公子,真可惜了……”
我扶额。
碧玉哭得撕心裂肺,我不得不抽身去安抚她,走近一看,我也哆嗦了,她下面的棉被完全被血水泡透,而且这血还有止不住的趋势,我只看一眼就知道要发生何事,连忙拽住产婆,那产婆一看,也慌了,紧着声音道:“二夫人怕是要血崩了!”我直接跑去外厅将请来的大夫拖进来,也不顾得什么男女大妨,一圈人围在床边手忙脚乱,碧玉还在声嘶力竭的哭着孩子,忍不住坐上前将她的手握住:“你再等等吧,小侯爷就回了。”
一圈人大呼小叫,我起身推开那些大夫产婆,自己动手做了最后的努力,可是却只能听着碧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知道,此刻即便我有心救她,也回天无力。
碧玉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孩子,孩子……”
我好言安慰:“你可千万别再用力了……”眼角扫过产婆端出的一盆一盆血水,觉得说不下去。
碧玉的脸越来越白,最后只剩下一双微微睁开的眼角还有些异色,她死之前不停念叨着那个死掉的孩子,直到闭眼也没等来周景。
她不过才十六岁。
我一直以为这该是一场老掉牙的宅斗争宠片段,预想中的脚本应该是碧玉肚子疼假装倒地,喊来大夫来开完安胎药之后依偎在周景怀中痛诉是我撞了她或推了她导致今日的有惊无险,然后我被周景狠狠教训。
可有些事情的发生真是仓促而又让人不能接受。我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从头到尾我都在怀疑和琢磨她是不是装出来的,如果我早一点进去,哪怕是看着也好,至少不会让那些无知的产婆徒手拽出死胎的胎盘,那么那一场血崩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只是这个疑问永远都解不开了。
晚上周景到我房里来。
“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我一步步走上前,笑着问他。
因为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喝了两杯。
他没什么表情,接过我手中的酒杯,“啪”一声放到桌上:“你喝酒了?”
我走过去再斟一杯:“好不容易有这样让人高兴的事情,怎么能不喝一杯庆祝呢?”
一只手将我拦下。
我指着他:“周景,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他低低重复了一遍。
我很想大笑,于是我放肆的笑了出来,直到笑出眼泪:“周景,你会失去一切!”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报应吗?失去一切?”他看着我:“清清,你说,一个本就一无所有的人,还会怕失去什么吗?”他的眼神滑向我身后的烛火,“如果只是这样,从前的我,倒真是不怕的。”
憧憧烛火落在他的眼里,我终于看到那一向淡定自负和掌控一切的眼里,第一次有了落寞。
这多么让人开心。
我的身子有些摇晃:“是啊,从前你一个人,现在你有了夫人,有了孩子,你看,报应来得就是这样快,顷刻之间让你一无所有!周景,我诅咒你,诅咒你这一辈子,一样一样的得到,一样一样的失去!”我有些醉酒,口齿不清,为了表达清楚,我一句一句,咬牙切齿。
身子忽然被他推倒在床沿,将我的后腰撞得一阵生疼,感觉酒醒了不少。我看见撑在我两侧的他眼中落满暗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