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敏是庶出,平日里最是看人眼色行事,能屈能伸且欺软怕硬,此时自然不欲出头:“公公莫怪,只是心里担心多说了一句,并不是有意的,自然更不会想着对颜主子不敬。”
众人见得连位份最高李佳敏都吃了亏,便更不敢多说,顷刻间告辞闪人。
这些小主在家也都是娇小姐,原本兴冲冲地去请安,不想却连着吃了两次闭门羹,走了这一路果断心里憋屈了,便你一言我一语发泄起来。
其中有位魏娘子极为不平道:“萧昭容性子大也就罢了,谁叫人家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儿,穆国公嫡出的小姐。只是那个娴妃,家里不过凭着裙带关系才封侯拜爵,本人还那般不知分寸,缠着陛下大修长乐宫,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妖精。”
除了几个谨慎的小主,其余人语气中也不禁带上了几分愤愤。
徐蔓贞站在枝影里,手里抱着精致的八角形喜鹊绕梅手炉,微微一哂:“刚进来的呢,难免不知道天高地厚,现而今萧昭容已经乖觉了,谁想又有人要撞进来,这宫里的好戏啊,从来就没有落下过帷幕。”
阮平点头道:“娘娘说得是,学着学着就乖了,不过还是得磨砺些时日呢。”
徐蔓贞期待的好戏果然不久便开锣了,就在京中第一场大雪飘起的那场宴席上。
皇后的身子一向不好,此刻更是大不如前,太医院朱院正也给了纪念最好不要行房的建议。
如此一来,陛下最终的忌讳也没有了,除了偶尔去上官谨那边嘘寒问暖下,便大摇大摆地歇在娴妃的长乐宫。虽然对于这事,在潜邸看惯了的徐蔓贞庞亦芝之流都觉得比较平常,而新人那边却已怨声载道。
如此一来,那些久久不得眷顾的新人似乎找到了爆发点,只等着在这场宫宴上一举逆袭。
雪越来越大,景明殿里点起了一盏盏宫灯,歌舞升平伴着衣香髻影使得整个大殿升高了温度。
上官谨看气氛差不多了,便端起杯盏对纪念盈盈一抬:“瑞雪兆丰年,想必天聪二年是个丰收的吉利年份,臣妾给皇上贺喜了。”
纪念素来给皇后面子,很给力地将一杯子酒给灌了下去。
徐蔓贞慢了一拍儿,随即也起身敬道:“臣妾不会说什么,便祝皇上万事如意,新岁五谷丰登。”
纪念想着这些时日也亏了徐妃一些,便也一口饮下了杯中酒。
魏娘子见纪念看似很好说话,等徐蔓贞敬酒完毕便也起身来敬。
纪念刚要回话,却见颜挽轻轻地翻了个白眼。
陛下觉得甚是好玩,便点名道:“娴妃,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没有。”颜挽的声音闷闷的。
纪念索性起身走过来,站在颜挽的席位旁边,抬手捏住了她精巧的下颌。
“欺君是犯罪的。”
颜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总算是将陛下的手指摇了下来。
纪念仍旧不死心,凑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吃醋了?”
“我!没!有!”颜挽将筷子扣在桌子上,昂头看着纪念,“我只是觉得你喝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呃……脾气见长啊。
陛下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炸毛的颜挽,而后安抚般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知道你是为了朕好,那朕不喝就是了。”
魏娘子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儿,脸上立马有些挂不住。跟她住在一起的张宝林忙出面解围道:“臣妾不才,愿献艺一曲以表敬意,还望陛下不嫌弃。”
在一旁早就候着的下人听得这话忙摆好了古琴,一身雪白色宫衣的张宝林坐在那里演奏,侧面完美得如同月宫下凡的嫦娥仙子。
一曲完毕,张宝林满心欢喜地看向纪念,起身屈膝一福:“臣妾才疏学浅,陛下权当一笑。”
“不错。”纪念淡淡点头道。
张宝林似乎受到了激励,她眼神中开始折射出激动的光芒:“谢陛下,臣妾闺名张婉,若是陛下不嫌弃,可以称臣妾婉婉。”
就在张宝林说完这句话时,整个大殿的温度都冷了下来,纪念将手中转动的白玉杯放下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进宫之前规矩没学好?名字冲了娴妃的,回去改一个,不改好就不必出来了。”
就凭她也想叫婉婉?
张宝林一时间呆了,恍惚了一会儿才含泪退下。
经过了这么两出儿,众人终于悟到了娴妃的本质,尼玛这就是顶级妖妃啊!看这狐媚的能力,简直把陛下的心神都给把住了。
于是很多人开始无端地心有戚戚起来。
等宴席结束后,萌萌妖妃的名号算是坐实了,尤其当她将手伸进陛下的袖子里,而后勾着手指回宫的时候。
等进了长乐宫,纪念还是不依不饶地逗她:“说,究竟是不是吃醋了?”
“是又怎么样!”颜挽说得理直气壮,“反正别人都说我是坏妃子,那我就当给她们看!绮兰姑姑说了,反正只要你喜欢我,她们就会说我的坏话,不是我对她们好就能解决的。既然没有成果仍旧被骂,那我干嘛要讨好她们。”
纪念突然开始无比感念绮兰大姑姑,果然高素质人才就是不一样!
“那你自己怎么觉得?”
“嗯……”颜挽掰着指头道,“我觉得我可以任性、可以吃醋、可以要求你只陪着我,当然我也要比别人对你更好,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妖妃。”
陛下揽过少女的小蛮腰,继续洗脑道:“你领悟得很透彻,以后就这般吧,咱们过咱们的,不用管她们。”
顿了顿,又道:“因为我只喜欢挽挽。”
☆、第38章 娴妃卷一(5)
外面的雪渐渐停了,慈宁宫里换上了一批不那么夺目的宫灯,伴着安息香有种暖融融的意味。
萧子月听得外面歌舞声已尽,悠悠放下手中的红枣薏米炖燕窝:“姑母,素日不让我去请安也就罢了,可为何宴席也不许我去?娴妃平日里也不去请安,可是人家就去参加宴席了。”
太后看着自家侄女儿摇头道:“你呀,心里总没个算计,偏生脾气又是这般骄躁。虽然娴妃心里也是没算计,但宴席上有皇帝看着就不会有事,我素日是个清静惯了的,对这等宴席早就厌了,自然不会过去凑这种热闹。我问你,若是你在那边惹了麻烦谁给你担着?还不是你自己跟你老子?所以说不去才是最好的。”
听到这番话的萧子月一个出神,不由得记起第一次见到纪念时的情形。
那也是个大雪天,天地之间洁白一线,如同被刻刀精心雕琢过的琉璃世界。
父亲对着自己道,子月,我已决定,让然儿入东宫,你进应亲王府。
那时的她心中郁郁,丝毫不觉得姐姐比自己好在哪里,凭什么她就可以进东宫做太子的女人,而自己只能去一个亲王府为妾。
她心里不舒服,一个人走在这冰雪的世界里,看偶尔惊起的鸟雀展翅在房檐之上。
就这般,她遇见了二殿下纪念。
他当日穿着一袭白色狐裘,身姿颀长地立在梅树下。那恰好是仁宗赏给府中的绿梅,也是一般的直立清奇,更衬得他如同独立于细描丹青中。
见到自己看向他,他淡淡地冲着自己微笑:“雪天路滑,姑娘当心。”
萧子月便这般很轻易地陷了进去。
可是等到真正进了府,她终于体味到了什么叫做“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当日他对她彬彬有礼,对她温和微笑,不过就是因为她是他舅舅的女儿,是她的表妹,也是亲人。可当他真正把自己当做妻妾中的一员时,便没了那等好脾气的模样。
除了王妃,他对府里大多数人都淡淡的,其实就连对王妃也是寻常夫妻那般客套的举案齐眉。而自己,却因着自暴自弃脾气变得异常诡异。
她一直觉得,府中其他女人都比不上自己,所以纪念才会对她们冷淡。而自己明明这样努力这样好,却依然得不到眷顾。
大家都以为自己喜好争宠,其实,她不要什么荣耀什么高位,只想要一份宠爱而已,但这个微小愿望却是那么难以实现。
再到了后来,他有了娴妃。
她承认,娴妃的确可爱漂亮,但也有太多及不上自己的地方。可陛下就觉得是天下第一的宝贝,珍之爱之,这也是最令她发狂的不可容忍。
可是又能怎样呢?他就是那般护着她。
因为他喜欢,他爱惜,所以皇后罩着娴妃,太后捧着娴妃,即便娴妃那般不开窍的的呆傻也被说成敦厚温雅。
萧子月回首自己走来的长路,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已经崩塌,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她想从头来过,可那个人的心房也已经被住在长乐宫的少女占满,如何能容得下一个本就不讨喜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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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被皇后娘娘免了请安,等第二日颜挽再次睁开眼睛时,陛下已经早朝归来了。
颜挽感知到了外面饭菜的香味,穿着睡衣就跳下床。
踏在有地龙有毛毯的地面并不觉得寒冷,可陛下就是觉得不妥当。他把她安在床上,捏着脚踝给她套上鞋子:“听话,一会儿带你出去玩。”
“真的啊?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