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走进陆颜玟卧房的几秒钟里,陆颜玉也是很紧张的,眼前的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以前两个人的关系不甚亲密,这个妹妹有跟无也是差不多的,可是现下里夹在姊妹俩中间的陈姨娘没了,算起来两个没了娘亲的人也是天涯沦落人,因为遭遇相同,以后的关系也许会更亲近起来,可是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这个亲庶妹呢。
等身子全部进了屋里,丫鬟们便将门又重新拉上,门里和门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外面乱哄哄的,可是陆颜玟的闺房里却静得吓人,前后窗户上的帘子都没有拉开,阳光几乎照不进来,屋里也没有点上照明的工具,所以,陆颜玉一进来就觉得有种黑暗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怎么不拉开帘子,屋里黑乎乎的,就不怕走路磕着?”陆颜玉轻声问道,然后将托盘放到桌上,摸索着想去窗户边上将帘子拉开,可是因为第一次来陆颜玟的屋里,对她这里的摆设都不甚知道,所以摸索起来很费劲。
“三姐,别拉帘子,我不想让外人看见我,我也不想看见别人!”陆颜玟的话半哀求半命令,陆颜玉没办法只能将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她这还是头一次大白天的点灯。
等烛火渐渐的明亮起来,陆颜玉才看见在床边坐着的陆颜玟,她用头和半个身子倚着床架子,半边的头发已经散落下来,更别说脸上了,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子红红的,都是哭过的痕迹。
这个时候若想劝她别伤心,陆颜玉也说不出口,自个儿的娘离开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得上,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件糟糕透顶的事,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正如逝者已逝,也是不可能再改变的了。
“四妹,听人说你从昨儿晚上起就没怎么吃东西,又折腾了一夜,现下里肯定饿了吧,这粥是翡翠差人熬的,我闻着香着呢,不如你吃两口?”
陆颜玟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是愣愣的坐在那儿,没有挪地方,陆颜玉素来没跟她这么亲近过,一时也有点儿尴尬,并不好上前去拉拽,只能也这么安静的看着她。
陆颜玟痴痴的看着手里的一支黄玉的镯子,陆颜玉曾在陈姨娘的腕子上见过,许是陈姨娘走时将这个留下来给自个儿的闺女做个念想,陆颜玟盯着盯着镯子又要落泪,陆颜玉这一回没忍住,小碎步上前,也坐在了床边,陆颜玟的身旁。
“四妹,陈姨娘的事我都知道了…”
只是就陈姨娘的名字刚一提出,陆颜玟就忍不住从小泣变成了嚎啕大哭,许是哭到了伤心处,也顾不上眼泪鼻涕,一块儿就下来了,陆颜玉看着也是于心不忍,当初自己对陈氏和陆颜玟那叫一个厌恶,恨不得将她俩的事公布于众,让她们受尽万人的唾弃,可是现如今到了这处,又觉得心酸,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没了娘,不伤心才怪呢!
陆颜玉将自己的帕子抽出来递给陆颜玟,“哭吧四妹,什么时候哭痛快了咱们再说别的。”
陆颜玟又忆起娘亲走之前说的,陆颜玉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位亲人之一,所以一下子动了真情,也不去想以前两个人有过什么隔阂,她转过身一下子扑到了陆颜玉的怀里。
只听陆颜玟一面抽泣一面哭诉,“三…三姐,我好怕,我怕外面的人都笑我是个没娘的落魄庶女,以后怕是人人都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了,三姐,玟儿该怎么办啊,三姐…”
陆颜玟哭得让人忍不住也想落泪,陆颜玉抱着怀中的妹妹,也是百感交集,是呀,以后在侯府的日子,陆颜玟怕是比自己还要难过了。
☆、第二百八十章 重归于好(一)
两姊妹也不知道从哪儿起,关系突然就变好了,陆颜玉紧紧的搂着陆颜玟,都说长兄如父,这长姐的作用跟母亲也没什么差别,于是,陆颜玉的母性在此刻被最好的发挥了出来,看着身边这个无助的妹妹,也不去想以前两个人的个人恩怨了,总之同时天涯沦落人,彼此接近,彼此取暖吧。
“四妹,你别怕,有三姐在,谁都不敢欺负你,再说还有爹爹呢,爹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个时候再多安慰的话,怕是陆颜玟也听不进去,所以也只能捡着好听的先说,让这头受了惊的小鹿暂且安静下来吧。
谁知,陆颜玟这个时候突然抬起了头,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陆颜玉,半晌才说出几个字。
“三姐,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来的有些突兀,陆颜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愣在了那里,陆颜玟也是怕她不明白,于是又小声解释道,“三姐,以前我因为嫉妒,对你做了不少…”
陆颜玉一听,原来她是要提以前的恩怨,于是赶摇了摇头,又用自己的手在她的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也罢,咱们珍惜现在的时光,重新做回好姊妹就是了,我不与你记着那些,你自个儿也忘了吧,这样好不好?”
陆颜玟听陆颜玉这样说,果然是印证了陈姨娘走之前说的话,心中不仅是感动,还很感激,以德报怨不过如此,那么从今以后她也不算孤单,有个亲姐姐陪伴,这是府里其他姊妹都不曾有过的,岂不是更让人羡慕。
“姐姐。”陆颜玟立刻改了称呼,以前总唤陆颜玉三姐。像府中其他妹妹一样喊,难免疏远,可是现在姊妹俩已经重归于好,亲姊妹就应该更亲一些才对。
“哎。”陆颜玉应得也很利索,俨然一副姐姐的模样。
“姐姐,如果…如果我说,我想去你那儿住一段时间,你觉得可以吗?”陆颜玟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猫,连说话的语气都细腻了许多,低眉顺眼的可怜见让陆颜玉都想好好怜惜一番了。
于是陆颜玉没有一点儿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虽然踏雪斋里的客房只有一间。但是眼瞅着翡翠就要回浮霜院主持家事了。所以,腾出地方让陆颜玟过去住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当然好,一会儿我就让丫鬟们回去给你收拾房间去,你若想来住。明儿就能来,不过前提是…”陆颜玉一顿,将目光移向了桌上放着的托盘,那里还有热粥和小菜。
陆颜玟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自然明白陆颜玉什么意思,于是她伸手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听姐姐的,我吃东西。”
姊妹俩就这么手拉着手走到了桌前,陆颜玟听话的坐到了板凳上。陆颜玉亲自为她掀开了粥碗的盖子,立刻就有一股混合着香味的蒸汽喷涌而来,两人仔细一看,原来翡翠准备的是海鲜粥!
这粥光是食材准备起来就不容易,而且翡翠极细心。竟能摸透陆颜玟喜欢吃鱼虾的癖好,看着陆颜玟进得很香,陆颜玉不免想到,翡翠为人还算和气,以后由她主事浮霜院,应该不会出太大的纰漏。
趁着陆颜玟吃粥的空当,陆颜玉起身将屋子里前后三面窗户上挂着的帘子悉数拉开了,又为她将床上的被褥简单整理了一下。
等到粥吃完了,陆颜玉又拿了篦子来为陆颜玟梳头,陆颜玟的头发跟自己的一样,都是又浓密又乌黑,果然是亲姐妹,大概都遗传了陆连城。
陆颜玉并不太会梳头,本来她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平日里自己梳头也是秋姑姑或者冬梅动手的,所以也只能为陆颜玟编了两条简单的麻花辫,分别垂在肩膀两侧,虽然发型简单,不过好歹梳理整齐了,比刚才乱蓬蓬的一团可是强了许多。
念着今儿陈姨娘‘出殡’,陆颜玉也就没多做停留,又交代了几句让陆颜玟宽心的话,便匆匆离开了,她走到门口,陆颜玟就送到门口,好几个在外面守着的丫鬟看见四小姐恢复了精神都觉得很是惊讶,连苹儿都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家主子衣裳发型全部收拾利落,脸上也不带泪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小姐再不是轻则互不理睬,重则剑拔弩张的状态了,竟是手挽着手一同出来的,看起来还真如亲姊妹一般,于是不免对三小姐高开了许多,这个三小姐,还真有手段!
陆颜玟也没顾着再跟陆连城和翡翠打招呼就回了踏雪斋,正如她所料的,槐花正领着几个小丫鬟在客房收拾衣服细软,今儿就要搬回浮霜院去了。
就着这个机会,陆颜玉便跟几个人说了明儿陆颜玟要来住的消息,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冬梅这般沉静的性子都没忍住,硬是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傻傻的又问了一遍。
“对,你们听得没错,四小姐是要来住了。”
绿竹素来是一堆丫鬟下人中胆子最大的,其实也不是胆子大,而是藏不住话,她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直来直去的性格,陆颜玉倒很喜欢,这回也是她先发出了疑问。
“小姐,为什么四小姐突然要来住,莫不是…莫不是您动了恻隐之心了吧,可是…可是四小姐以前做的那些事…”
说来说去,绿竹还是担心陆颜玟没那么快学好,怕她来了会混作,搅合了踏雪斋的好日子,可是陆颜玉却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