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姐,秦五爷,张函失礼,要责要罚,悉听尊便!”
秦逍没有理他,关切的盯着云沁。
云沁低着头,闭了闭眼,像是在忍受心头极大的痛苦似的,久久才眼眸,抬头,道:
“算不得失礼。作为随从,你尽职了!龙家的士卫,忠勇可嘉。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总是义无反顾的为主子鞠躬尽瘁。一次又一次,救主于危难。如此家臣,很好,岂该罚?龙隽之,你们龙家的培养出来的人,都是出色的……你也是,只是我没料到……我一直在寻找的真相会是这样的……真的没想到!”
她忽然笑了一个,很绝艳的一朵笑花,面色却呈现出一种惊人的苍白,几近透明,眼神则流露着一种浓烈的疼痛之情。
她直直的,一动不的注视着停在胡为附近没有再往前走动的龙隽之身上。
龙隽之的呼吸,一窒一窒的,在听到她那句“很好”时,他就从中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六年前,张函则护送过她逃亡过,当时,暗中护随的龙卫都有易容,但都没吃过变声散。云沁心细如尘,轻易便从声音当中辨明白了一件事情!
待到听完,他不觉在心头沉沉叹息起来:
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唉!
沉甸甸的心,难过起来。
“沁儿!”
秦逍心头一颤,低头,提心吊胆的看她,心头的不安感无限止的扩大:雪藏着的真相,终于还是爆光了。
“我没事!”
虽然这事,来得这么突然,深深的震惊了她。
可她还是能忍耐住。
云沁冷静一笑,推他:“秦逍,你等我一下,我得去向龙大公子致谢。感谢他抛开家族利益,给了你薄面,帮你来救我。这份恩情,实在叫云沁无以为报!”
这句话,分明很寻常,但无论是秦逍,还是龙隽之,都觉得别扭到了家。似字字带着针,刺着人的心骨。绵绵密密,一针接一针。不间断。
“好,我扶你过去!”
她的身子冰冷冰冷的。
太冷了。
是她的心,彻底冷了的缘故么?
秦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紧缩,忍不住运起真气,想暖和了她的身体。
“不用!”
相比她的体温,她的笑的很温暖,很和煦:
“没几步路,路又不陡,好走着,你放开吧!这些吧,我的日子再如何难熬,都这么熬过来了。以后,再如何难走,我还是能稳稳的走下去。谁也击不垮我!”
不错,这些年,她在绝境中走出了属于她自己的道儿。
她一直是坚韧不拔的。
知道了也好。
这个心结,该解开。不管结局如何。
秦逍点点头:
“嗯,你自己走。只好记着,我一直在你身后就好。总不会让你孤单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只要你回过头来看。我从来不曾离开!”
云沁点点头,懂的来了九洲十八年,谁真真切切的对她好,她心里记着。
只是她的心,一直执着于前世,执着于那份情。
痴念不改。
秦逍没有马上放开,他的手稳稳的牵着她,送来一道热腾腾的真气,来温暖她冰冷的心,她没有抗拒,承受着,凭那股真气在体内四处走,由着自己的真气随之游走,而后,她暗自吐纳了一番,诧异的发现,体内的真气,活了回来,显得无比的充盈,先前时候的疲软之状,已经消失不见。
她松开了他的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对她温温一笑。她转身,来到了龙隽之跟前:
“龙大公子!”
静静的一声唤。
极为客气。
太客气,是一种讽刺。
“云小姐有何赐教?”
龙隽之以同样沉静的声音反问。
彼此之间的关系,竟是这么的陌生而可笑。
“有些人死了,其实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其实已经死了。有些人为了权利,可以抛下一切,包亲情,爱情,友情;有些人为了亲情、爱情、友情,可以舍弃名利,舍下生死。我曾爱过一个人,那个人也曾为过我,舍身忘死……”
她轻轻的说:“我说过,那个人生的像你。”
“人有相似,这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听到自己很冷静的吐出一句,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听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有个了断。
“对!”
她看得出他不想多听其他,忽笑了一下,心头又狠狠抽痛了一下,声音微哑,说道:“只是生的像,不会是同一个人。人死不能复生。”
“云小姐这么想,最好!”
“有件事,云沁心头糊涂,还望大公子赐教!”
到底还是不肯死心,还是问了一句。
“请说!”
“大公子万金之尊,愿为寻常女子身临险境,而放弃家族利益,是为了什么?”
到底还是不肯死心,她终于还是问了。
“事由龙家起,自当由我龙家出面解决。秦五爷的面子不得不给,云家堡的面子不得不给,云中阁更是。”
他极度冷静的说。
“仅仅如此?”
“是!”
“再无其他?”
“是!”
她的笑容,显的难看。
“若没有今日之变,大公子若借了我云中阁的船,是不是打算一去再不北上?”
“短时间内不会。但半月后,阁主大婚,我龙氏会奉以大礼来贺。只是本少主不能再亲自喝一杯喜酒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以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句绞痛他心肠的话。
“的确是不能来喝酒了。西楚和龙氏闹的有点僵,我和秦逍的婚事,结的有点不凑巧……我云中阁和龙大公子并不熟,不来贺喜,没什么大不了。”
她的声音,带着嘲弄,微微颤着,眼神无比的失望,渐渐冰冷。
龙隽之抿着唇,不再说话。
而她,明明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了,全卡在了喉咙头——那么多的愤怒,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悲痛,融汇在一起。
思念入了骨,再见却再也难亲近,成了陌路。
不,连陌路都不是!
以为一辈子天人永绝,结果又是她独自痛了一场。
他还在这世上。
成为了另一个人。
不再爱她!
对!
肯定不再爱。
他放手了,不再要她,包括他们的女儿。
他已要打算看着她嫁别人,任由他们的女儿叫别人为父亲。
曾经的温柔,曾经的深情,曾经的漫漫求寻,曾经的执着无悔,曾经的欢喜,蜜意柔情,许定终身,竟是一个闪着七彩光芒的水晶泡泡,经不起外力轻轻的一戳,砰的破碎以后,一切烟消云散。
地坛里,他曾许今生,曾为她舍命,如今,见而不相认,冷眉横对,无欢无喜。抛妻弃女,无情无义。
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深爱的男人。
“胡国师……”
云沁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过了头:“感谢你今天的招待,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云沁这就告辞,不过,临走之前,云沁还得向你讨一件东西?”
她显得异常的平静。
“什么东西?”
胡为目光深深的盯着,问。
她微微笑了笑,笑的没有任何温度,声音则极轻柔:
“其实是你欠下的!”
“什么?”
胡为眯起了眼。
“我大哥的命。胡为,还我大哥的命!”
前半句很温和,就像柔软的春风,后半句,突然怒气迸裂,伴着一记快若闪电式的拳头,她若蹦断铁链的猛兽,嗖的一下扑了过去。
胡为早已察觉,想退,为时已晚,硬生生就用掌心接了一掌,碰了一个结结实实。
他手心一阵麻,如同被铁锤砸了一记。
她拳头一阵疼,宛似打在铁板上似的。
两个人各自被震开两步。
“云沁,你发什么疯?”
胡为怒叫。
云沁冷笑:
“我发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大哥惨死,全是因为你……今日,我就要替我大哥报仇。”
不知为何,胡为的还手并没有用全力,在她第二掌打过去时,他撤手退了一步,眼见空间小,退不能退,才反身一掌,又对了掌,那力量是挺强,震得云沁气血翻腾,但是,那绝对不是他的真真实力。
两个人再度震开。
秦逍想拦,在胡为的地盘上想伤胡为,那无疑是以卵击石,不由得厉喝了一声:“沁儿,别冲动!”
龙隽之皱了一下眉,情知她这是将满腔的悲恨发泄到了胡为身上——若非胡为设下那圈套,她或者不会和他再度遇上,也就不会再度受伤。
她想杀胡为有两个原因:司靖因他而死,是一个因素,另外一个原因,他毁了她的多年来的坚持,令她的坚持,成为了一场笑话。
她一定是突然之间发现爱错了人。所以,她愤怒了,无法自抑的爆发了。
张函瞪直了眼,前一刻还弱质纤纤的女子,下一刻,摇身一变,赫然变成了绝顶高手:看来刚才,他能把人家拿下,实属侥幸,那般一想,自有冷汗直冒。
便这时,有长剑出鞘之声响起。云沁根本不听劝,眼光一扫,极轻巧的自一个想上来助胡为拿下她的御林军身上夺过一把铁剑,抖着剑花,轻灵的身影,便若一道闪电,快的让人抓不住,一眨眼,就冲胡为的胸膛刺去。